家乡人都知道“箍炉匠”或“箍炉挑”,也有的地方叫“小炉匠”。就是具有钳工手艺的人,用扁担挑着一头是几层抽屉的工具、物料箱,一头是一个像乌龟状的小铁砧子的担子,巡回各村专门修理各种家杂。过去交通不便,有的又不靠集镇,再就是活太小不值得跑腿,这“箍炉挑”就成了家乡人家离不了的小小“修理车间”,因而颇受欢迎。
“箍炉匠”一到村里,用不着叫喊,夏天找块树荫凉,冬天找个太阳地,放下挑子,铺开摊子,小马扎一坐,小红炉、小风箱一支,各种工具、物料一摆放,不等咂完一袋烟的功夫,就有人找上来,接着很快传遍了全村。不知是早就攒起来的还是临时损坏耽误用了,往往活落一凑一大堆,一干就得大半天。
那不,表婶子搬来一口铁锅,说“都说‘锅漏使面弥’,我使一次弥一次,漏眼儿越弥越大弥不住了,耽误几顿饭了。”“箍炉匠”接过来,对着天空一看:“啊,这么大的洞眼儿哪能弥住?我给你用铁堵住吧!”说着,把锅的小洞眼儿对准砧子背,掐一小段铁丝,翻来翻去连敲了一阵,再用手指掘了一些准备好的石灰腻子抹了下说:“好了,情管用了,顶个新的。”表婶脸上像开了花。就这点功夫,有人又送来了几样“活”。看样子“箍炉匠”有意照顾,先给井边的戴五爷爷修理他那把掉了一头提把的水壶。没等老人说根由,他边修边说:“那一头儿迟早要烂断,换个新的提把吧!”好像他还看透了老人怕花钱多的顾虑,先给了个定心丸:“我给用块边角料,不多花钱。”老人撅起了下巴壳上的灰白胡须嘻嘻地说:“该当我有喝茶的命。”“箍炉匠”给张老师家嫂子修理了一把“一通开”的铜锁和菜刀把儿上的铁裤后,拉起小风箱,生起了小红炉,不慌不忙地把烧红的铁丝,在砧子上一节一节地截断,打成许多个小“扒子”。原来二姑奶奶做面酱的大肚坛子碰破了一道纹,说找过几个人都不远给“扒”,这次她专门送来了一壶茶叶水,“箍炉匠”顺妥地接下了这个活。二姑奶奶看着他用手拉钻钻眼,触景生情地说:“真是没有金刚钻,不敢揽瓷器活……”话没说完,“箍炉匠”插话说:“大娘,我可没有金刚钻,可你这坛子也不是瓷的呀!”那时乡下哪有什么瓷器。他接就着小炉子的火,又打了一些小铜“扒子”,给姑娘媳妇们扒了几个跌断的木梳和小镜框。
我亲眼看见了这位“箍炉匠”手艺确实不错,像老人们的烟笸箩、妇女们用的剪刀、针锥,还有一些像锅铲、铁勺、洗脸盆等等家杂,甭管是怎么损坏的,他都能修理的妥妥当当,保你满意;有人拿去一块破铁皮,他还当场给做成了几个小煤油灯呢!我还看见,修理户有给钱的,也有给粮食和煎饼的。
记得那时父亲常领我去看“箍炉匠”干活的,还一再教育我说:“是个手艺强其个玩艺儿,手艺就是饭碗啊!”后来我才知道,他是想让我学这门手艺,当个“箍炉匠”;只因我那当干部的姐夫“行动”得早,拉我参加了革命,冲击了父亲的计划。现在想起来,又看到如今什么都变了,就是农家仍然离不了的“箍炉匠”,多是用小胶车或三轮,不用扁担挑了,修理方法和技术也都非常先进,确是今非昔比了。所以我只能说,不论是当“箍炉匠”,还是干什么,只要是为人民群众办的好事,大家满意,就无高低之分,就会生活得愉快踏实……(山东临沂宋树声原写于2002年5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