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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评】寻根与作家的审美自觉

发布日期:2018-1-22  查看次数:7794 来源:陕西咸阳  作者:

 
 
 

——读马骏英长篇散文《家在黄土高坡》

杨焕亭

    马骏英先生虽然曾经长期担任县委和市级党政部门的领导工作,并且在每个岗位上都有不凡的建树,然而,这并不影响他作为一个作家在文学芳园中占去一缕春色。这不仅因为他以精彩纷呈的诗词作品印证了对于生活敏锐认知、诗性感知的功力,更因为他以大量的非虚构散文写作表现了一位老知识分子对文化根脉的痴情拥抱,对时代旋律的准确把握,对生命价值的美学思考。《家在黄土高坡》正是作家这种写作姿态和文学品格的结晶。

文化是民族的根脉。苍茫浑厚、起伏迤逦的黄土高原曾经是中华文明的摇篮,孕育了一个拥有十三亿人口的大国。作为一个生于斯、长于斯,几度别离、几度回归的生命个体,马骏英对于这方古老的土地有着绿叶之对于根的情怀,有着赤子之对于母亲的炽爱。这种浓郁的乡恋情结,赋予马骏英的作品以浓郁的文化寻根性质。从《渭北明珠》到《魂系马寨》;从《足下之始》到《农家自有农家乐》;从《家国之间》到《痛定思痛难忘却》,字里行间洒下“清苦”童年烂漫的笑声、青春少年浪漫的遐想、人到中年的多思和进入老境后的“多情”。但它在作家笔下,绝非细枝末节的“碎片”追忆,而是被提升到了文化层面。那“踞关陇一隅,为秦陇门户。历史悠久,隶属古豳”的悠悠史蕴,那“以壑据险,兵家必争”的山川形胜,镌刻下远古人类繁衍生息的足迹,书写了馨馨“豳风”的千载流觞,回荡着唐宗“昔年怀壮气,提戈初仗节”的铁马雄风,飘过人民军队横扫千军的猎猎旌旗。一俟进入作家的审美视野,都散发着滋养生命的人文温暖。尤其是在《魂系马寨》中,作家艺术的笔触扫过风雨剥蚀的旧城堡,“圣母庙”、“佛爷寺”、“药王庙”、“关帝庙”、“道德楼”、“文昌阁”和家家门楣上“多写着‘耕读业’”的匾额,从而触摸到马寨村的文化根魂。马寨“始终不失为一个地区的政治、经济、文化、宗教、庙会活动中心”,进而发掘出“对农耕文化的历史传统和人们(敬重以农为本,重视教育)的普遍追求”的核心价值观。应当说,这才是乡村之让我们魂牵梦萦的根本所在,是我们民族赖以站在世界民族之林的文化自信。据此不难看出,留住文化根脉、记住乡愁的全部精髓就在于文化的传承和绵延,这也许正是马骏英将自己的非虚构作品定名为《家在黄土高坡》的情结所在。那些“曾在”的流失,因为在作家文字中得以“复活”而让读者获得了一种心灵和情感的抚慰,这正是非虚构作品“真实”性的魅力所在。

叙利亚著名诗人阿多尼斯说:“故乡不仅仅是地理意义上的故乡,故乡的另一个层面是人,我更看重这个层面的故乡,从这个意义上,我认为自己的故乡没有终点,这个故乡是和诗歌,和爱情一样不断创造出来的,我的故乡永远在前方。”对于马骏英来说,之所以千里万里,走不出对“黄土高坡”的牵念和思恋,不仅仅是因为这里是他生命之舟的始点,更在于在这阳光灿烂、沟壑纵横的土地上,生活着一群与作家生命息息相关、具有黄土地一样温厚人文品格的“人”,因此,对于亲人与友人的思念和怀想构成了马骏英散文的重要部分。这些文章,都有一个稳定的基线贯穿期间,这就是把审视“人”的生命价值,发现“人”的文化品格,展示“人”的道德之光,讴歌“人”的诗意栖居,作为自己的美学追求。在《父爱如山》中,作家津津于口的是“父亲不仅要求我们学好文化,而且要求我们学会做人”;在《母恩似海》中,作家刻骨铭心的是“母亲深明大义,心地善良,极富同情心”和“十分宽广的胸怀”。大哥的“精明干练”,二哥的“笔底利麻”,三哥的“一搭老实”,大姐的“心胸豁达”,二姐的“辛苦治家”,三姐的“聪颖睿智”,四姐的“吃苦耐劳”,构成了中国乡村耕读人家淳厚、至善、和睦的家风,作为“在世之世”的“此在”。他们虽然没有像作家那样成为一位雅韵高蹈的诗人,然而,他们的生命历程本身就是一首诗,他们“辛勤地劳作,诗意地栖居在大地上”。这样,作家的亲情散文就被涂上凝重的传统文化色彩,具有了一种诗性的审美价值。

“人”之所以是一个诗意栖居的群体,正在于人在其现实性上从来就不是单个的抽象物,而是一切社会关系的总和。作家生活在这种关系之中,在生命旅程的每一个节点,都受到别人的影响和影响着别人。与亲情散文有着异曲同工之妙的是作家关于人际关系深情书写和漫漫追忆而结缀的篇章。那些师生之间的教学相长,同窗之间的如切如磋,同事之间的相互砥砺,上下级之间关爱理解,勾勒出人与社会、人与人之间斑斓多彩的风情画卷。它既是个性的,更是时代的;既是人性的,更是社会的;既是情感的,更是理性的。我们从这些陈年往事中读出的是一代人对时代使命的勇于担当,对社会责任的一丝不苟,对道德操守的矢志坚守,对信仰理念的坚定不移。我尤其感动于《三尺讲坛》和《锋自磨砺》这两篇散文中作家对乡村教育生涯和后来进入机关的岁月记叙。那沁透着作家心血的“自强、跟上、过细、一视同仁”的教学实践,终于使一个后进班在短短的一年间,面貌为之一新,自己也被评为模范教师;那为了一桩10年疑案而跋山涉水、遍访乡村的日日夜夜,所承载的正是中国传统文化所秉持的“慎独”精神,一种践行我们党“全心全意为人民服务”宗旨的文化自觉和理论自觉,从某种意义上说,是一种光前昭后的文化记忆。“而生活不是我们活过的日子,而是我们记住的日子,我们讲述而在记忆中重现的日子。”这种“重现”,当然也可以出现在虚构小说作品中,然而,相对于“虚构”,非虚构作品“最大的优势在于它不贫血”,从格局到细节都带着丰盈的生活“真实”的质感。正如法国著名文艺评论家克洛德·穆莎尔所说:“在文学领域,我们说某人重要,只是因为他是一部作品的作者。这不仅仅是由于他全凭写成的作品在集体记忆中占一席之地,更是由于他在写作之中时,就已完全与作品合为一体。”

顺着这样的思路,去读马骏英那些追忆似水年华的篇章,我们就从中读出一个作家凝重、客观、而又严肃的历史意识。毫无疑问,作为诞生于上世纪四十年代的一位作家,马骏英是民族苦难历程、新中国火热岁月和改革开放伟大变革的亲历者。“而历史从来就是一个多元决定的现象”,难能可贵的是作家能够透过具体的历史事件,去发现期间内在的必然的本质的联系,从而对诸如“大跃进”、“三年自然灾害”、“十年文革”、乡村改革等许多重大历史事件投以科学的、理性的目光。例如作者在《文革中》写道:“遇上一个空前绝后的狂热时代……理性被删除了,在被扭曲的理想化、盲从中透着虔诚和愚昧,历史就是这样曲折着,延伸着,也修正着。”完全是一种文化的目光,文化的透视,反思的意识。鉴往照今,在今天多元的文化背景下,许多浮躁和腐败正在于淡化了对于理想的虔诚。又如《探索的足迹》中那种对社会主义经济的制度自信,实事求是的作风,从而走出一条“将社区合作与专业合作结合在一起,二者相辅相成,互为补充”、“多种形式发展农村合作组织”路子的实践,在今天读来,仍然不失为一种理论和实践层面的启迪。作者在追述这些走过的岁月时,始终蜿蜒着一条深沉的情感线,这就是“避免了走入以损害农民利益为代价发展集体经济的误区”。在我看来,这条情感线从黄土高坡生发,伴随着作家的生命足迹,构成作者人生价值观的重要坐标。

非虚构写作,虽然本于“真实性”的创作原则,然而,他同样遵循着文学创作的普遍规律,丝毫不排除在结构作品过程中引入“文学意象”和铺排生动的感人的细节,《家在黄土高坡》是一个纯净的文学文本。作家诗性的想象,刻画人物、描写环境的功力常常自然地流淌在作品的字里行间。如乡村社火的浓烈火爆,家园除夕夜的庄穆热烈,读来给人以如临其境、如闻其声的阅读快感。尤其是散布在各个篇章之间的诗词,不惟格律工整,遣词严谨,尤其意境托出,青岫悦目,一路阅读,诗花漫道,美不胜收,表现出对于古诗词创作规律自觉的准确把握和熟稔应用。

我们现在正处在一个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新时代,传承中华传统文化,打造社会主义先进文化,增强文化自信,比任何时候都显得更加重要和迫切,热切希望马骏英先生老骥伏枥,老当益壮,以健康的身体,敏捷的思维,艺术的笔触,为时代描春绘彩,写出更多脍炙人口的精品力作来。

杨焕亭,1951年生,陕西户县人。中国作协会员、曾任咸阳市作协主席。出版有《烛影墨影》《山月照我》等4部散文集,长篇小说《往事如歌》《武则天》,三卷本长篇历史小说《汉武大帝》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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