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扬州第九怪”火花收藏家季之光

    历史上曾是东南沿海经济文化中心的古老名城扬州，在中国画史上镌刻了金农、罗聘、郑板桥、高慎、高翔、李方膺、李复堂、汪士慎的名字，他们便是骚扰了清初正统画坛的“扬州八怪”。时隔二百多年后。扬州又出了一个常人称“怪”的人，也不知是谁赞叹地赠他以“扬州九怪”的外号，从此住在扬州赞化宫二号、一间仅十二平方米斗室的主人，被公认是“扬州第九怪”。

    这位怪人就是相声艺术大师侯宝林亲笔题为“季公火佛”的火花收藏家季之光。

    我常感叹，世上亿万斯人，多少人一生不曾有过终生对一件事的追求，然而也有为了一个目标付出终其一生的努力，例如，我写的《“花儿”世界的情圣——郭正清》，郭君仿佛是为甘青间的一种地方民歌——花儿而生，从童年的爱好到以后到老的收集“花儿”的一切凡是能够听和看到的一切相关资料，为花儿这一非遗决意建立一个收藏研究馆。同样，扬州也有这么一位痴迷者，他便是“火花”收藏奇人——季之光，许许多多的人特别是名人，只要到了扬州，无论如何都要见一见“第九怪”的收藏和他本人。

     我1982年见到季之光，是参加全国中长篇评书座谈会期间，一次会间休息，忽然出现一位中年汉子，肩挑一副担子，一头竟是个幼儿；一头则放了许多东西，其中有给孩子准备的食物。我们许多人随意聊天，也就注意起面前的不速之客。他放下担子，很快作自我介绍，诚恳热情的笑容打动着每一个人。于是，知道他是当地工艺美术厂技术员，以搜集火柴盒上的贴花为人生最大的乐趣。听说这里在开全国性会议，必有许多名人到来，所以希望获得艺术家的签名，而搜集名人签名是他收藏品中发展出的另一内容。同时，他并不简单地取得“签名”，每有获便回赠一份他自制的贴有“火花”的纪念卡。那次座谈会上有全国曲协领导、有著名的评书艺术家刘兰芳、袁阔成等等，他们都爽快地签名，都对季之光的收藏人生感到钦佩，得知他就是当地人称“扬州第九怪”的奇人，在后来的几天里，大家不时提起他的名字，仿佛这是会议的一个意外收获。

    我因为之前办刊物时就记住了一位没有谋面的扬州师院的作者，便联系这位作者，通过他很快与季之光说好采访的事。不久如愿以偿，在季之光住的赞化宫2号见面。那间屋子不到12平方米，除了一张木板床、一张两屉桌，就是靠墙的书架，里面和地上、床头，上上下下堆满藏品，屋里的空间仅够站两三个人。然而那是怎样的一个“世界”啊，像变魔术一般，季之光从四面八方有条不紊地一一给我拿出短时间无法看完的藏品，他的火花王国只能显示小小一角，已经让我感到了国内外扑面而来的火花巨澜。他说收藏火花来自少年起的愿望，文革中他的收藏几乎全部毁于一旦，宁可挨斗他绝不放弃收藏“火花”的信念！季的微薄的四十多元的工资被极其苛刻地用于他自己和妻儿，月月以工资的半数从事收藏。常常啃大饼吃冷饭，有时甚至吃早点的钱也搜不出来；穿的衣服中仅有的一件新衬衣，还须留待会客；他住在低矮潮湿的小屋，里面连爱人孩子放衣服的地方都没有，但痴心不改，毫不犹豫地购买火花。季之光就是这样一位真正认识了“火花之美”的人，呕心沥血地为了火花贡献自己的一切。执著地攀登“火花王国”的阶梯。因为他的执著和成绩，全国各地火柴厂纷纷同他建立友好关系，主动将新的火柴贴花成套地无偿送给他。季之光善于利用已有的收藏资源，以己之“多余”四处交换，其中不乏与国外火花收藏者之间的你来我往。季之光形容这是一次次“滚雪球”，不断增加藏品不断扩大影响。与此同时，他又将收藏多角度的展开，名人签名就是其一，还有名人原声录音、名人字画、还有贺年片、邮票、报纸、脸谱......季之光终于有了社会影响，他的火花藏品被一次次出版、他的火花在好几个城市展览并被媒体广泛宣传、他与许多外国藏家通信和交换藏品，这一切的一切，结果他因此得到一个无人可及的外号——扬州第九怪！ 

     由于时间的限制，只能浮光掠影在季之光的火花世界漫游一角，即使如此，精神上也会得到极大的满足。美的火花，宛如精致高雅的艺术品，那是陶冶情趣的旅游天地，而且是别开生面的生活教科书。难怪会有那么多海内外来信，扬州市邮局的邮递员感叹地说：“季之光是全扬州邮件最多的人”。难怪会有那么多国际友人尊称他是“火花之神”，小小火花能传递友谊。正如他收藏的当代六百多名人的书画中，有一幅题诗曰：“榖中尽是星星火，一画能开满眼花。爱此万千方寸锦，裁红剪翠遍无涯”。我国著名画家方成、叶浅予、吴作人、黄胄、苗地等都为他作画。一篇两万字的关于“火花季”的报告文学也将在一个大型刊物发表，江苏省的出版社正在影印一套三集的《季之光火花选》。

     季之光从少年时代起，就像认准一生的追求目标似的，顽强地在自己确定的道路上奔走，以惊人的毅力，收藏了国内从第一张火花——“慈禧太后画像”的火花起的，几乎全部火柴贴花；同时，还藏有世界一百一十个国家和地区的八万多枚火花。目前，他的总收藏量达十二万多枚。据说，世界上收藏火花最多的首推日本千叶县七十六岁的吉泽贞一，他在五十多年里收集一百三十二个国家的五十多万枚；次为苏联一位马戏团长阿萨洛夫；季之光位列第三。近年来，美国、日本、罗马尼亚等国及香港的报刊都曾以“中国火花大王”介绍这位“火花季”。

    火花，这是一个美好的名字。

    古希腊神话传说里，普罗米修斯为了人类不惜牺牲自己“偷来天火”，那么用来蓄藏“天火”的火柴，当然应该闪耀美丽的“火花”。他每天收到国内外火花爱好者来信；同国内许多知名的表演艺术家、工艺品设计家、书画家取得联系；他的收藏已在国内二十五个省、市展览。他的“火花”事业，作为一项有趣而又有意义的文化活动，吸引了成千上万的后来者。即使你根本不知道世上有“火花”这回事，一当涉足“火花季”的收藏天地，立刻就会乐而忘返，对他的事业产生浓厚的兴趣，对他这个人由衷地涌起崇敬之情。季之光的个人物质生活十分拮据，而精神生活则极其富有，每个参观他的陋室的人，都会对物质与精神二者的反差惊叹不已。他风趣地说：“外国朋友在信中想象我住在赞化宫，一定是个辉煌的宫殿，有的还问我宫里有多少大佛。”香港《邮票世界》回答了这个问题，在一篇专访上称他是赞化宫的“火佛”。“佛”的含义，大约是光明灿烂吧，这位终年潜心火花收藏的“火佛”，热情地接待每一位来访者，他总是让人在短暂的时间里，跨进一个奇异的大千世界。

    这个万紫千红的世界，如同火花本身绚丽夺目，处处令人眼花缭乱。一枚枚小小的火花，像一面面反映国家、民族的政治、济济、文化、生活风习的镜子。“火花季”的收藏中，有我国第一枚彩色火花，那是一八九四年火柴商为慈禧太后六十大寿媚上的礼品。画面上的那拉氏年轻美丽，纤细的手指还摇着一束花。我国早期火花还有一九二五年纪念孙中山的“中山牌火柴”贴花，上面印着孙中山遗像和他的不朽的遗言，这些早期的火花，已经成为近代史的见证、国之珍宝。藏品还有极为珍贵的老解放区火柴贴画，有一枚印有象征丰收的图案，让人马上联想到当年陕甘宁边区军民开展大生产的动人情景；还有一枚抗日战争时期广东佛山的印有“中国人应用中国货”字样的火花，那爱国呼声今天听来仍是激动人心的。

    季之光随手展开的那些令人目不暇给的中国火花，无不散射社会主义时代工艺美术的光彩。那造型独特、色彩鲜艳的京剧、秦腔等剧种的各式脸谱；富于浪漫气息、形象栩栩如生的《西游记》、《封神演义》、《聊斋》中的人物；那一枚枚彩印的古代巾帼英雄——花木兰、穆桂英、梁红玉等女性形象；那活灵活现、颇有故事情节的《三国演义》、《红楼梦》古典名著的人物；那一个个历史传说和现实生活中的人物火花，无疑是一部形象的历史和文学史教材。至于那无数景致壮丽秀美的天下风光、一件件巧夺天工的工艺珍品，以及反映我国当代生活方方面面的彩色火花，不仅显示了伟大祖国的风姿绰影，还给人一种精神向上的力量。我国琳琅满目的火花，对于丰富人民群众的文化精神生活起着意想不到的作用。

    季之光的收藏中，外国火花占有相当比重，一百多个国家和地区的生活情状，如同万花筒中的世界，让人展开广阔的视野，得到丰富的知识。人们搜集邮票成风，却不知道世界上第一枚邮票：英国“黑便士”比第一枚火花——一八二七年英国克里夫兰郡史托克登公司出版的“约翰华克”牌火花要迟十三年。“火花季”常常一面介绍世界火花史，一面迅速翻开一页页外国火花供人浏览。那是日本“浮世绘”火花，简直是一条看不到尽头的日本民间版画艺术画廊。火花彩印的反映日本民族风俗习惯的写实画，线条生动，神态逼真；在印度火花中，常常能看见额间点有“吉祥痣”的妇女，瞧，她双手捧着给人光明的灯盏；波兰火花中，有一枚宣传安全防火，用两根点燃的火柴交叉在一间房子上，巧妙的构图使人警觉。世界上千变万化的火花图面，俨然是一幅幅浩瀚人生的缩影，人类复杂而丰富的感情，竟能奇妙地蕴藏在花姿火影之中。

     我敬佩季之光以毕生精力做他认定的一件事，我更羡慕他的痴心不改、为了成就一件事始终具有的热情、活力和不达目的不罢休的永远向前的精神。一个人一生也许只能做一件事，而且不一定能够做好做成。所以，说季之光是一位奇人，实际上他的“奇”，一眼看去何奇之有？可是我们绝大多数的人又未必能够终其一生做成做好一件事。可见“奇”也者，正是最平凡处看精神看行动。如果每个人，一辈子都真地踏踏实实追求一个目标、认认真真做好一件像模像样的事，我想这世界一定五彩缤纷、前途无比灿烂。

     扬州多一怪，季子开奇花。一个长期辛勤培育“火花”的普通人，终于成为社会需要的有价值的人。无怪幽默的漫画家方成给他画的肖像，故意将“季之光”写成“集之光”。是啊，这位默默集火之光华的人，向人们展示一切成长为人才的那类人的共性。许多人用“九怪”称呼季之光，显然是对有所建树的人才的赞美。现在古运河畔的“扬州第九怪”，终于介绍到黄河之滨的兰州了，小小火花，真是有光有热有吸引力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