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记忆 ,人之为人的社会特性
,人不能失忆。
失忆对于高度社会化的人来说,是很可怕的事。记得母亲到了最后的那些天,不认识父亲,“你是谁?”也不认识儿子,扶住她回房间,她问:“你是谁?!”“我是仁川”,“仁川是谁?”失忆唯一的好处是没有了痛苦、没有了焦虑,没有了死亡的恐惧。但失忆已经不属于记忆,而记忆才是人必须的生存之本。
美国丹尼尔的《发现者》第十三篇《扩展知识领域》,专门讲“记忆”,尽管已经有了文字记载,人类还是离不开记忆维系个人与群体交流,“记忆”通过时间和空间将知识流传下去。“千余年来,个人的记忆支配着社交活动和信息传递。”
希腊神话中记忆女神有九个女儿,分管戏剧(悲喜剧)、历史(史实、史诗、历史)、天文、舞蹈、音乐(长笛、竖琴、颂歌)等五个生活内容和演化类型,人(社会、历史)与自然(天文),在神话中主要是用艺术手段(歌、诗、器、舞)实现及传承“记忆”的。其实,今天人们的记忆也大致如此。
2、音乐记忆
记忆可以细分如情绪的、理性的、语言的、音乐的、事件的、具象的,其中音乐记忆最直接。1949年以来,中国人走过的路,可以用不同的歌曲贯穿一条记忆线,随便唱出甚至哼哼曾经流行的歌子,就能引起有过那个年代经历的人们的回忆。心中沉淀的情绪、往事,一霎那便鲜活起来。苏联卫国战争歌曲,抗美援朝时期在我国特别流行,时至今日,一听到《共青团员之歌》,记忆立刻回到儿时,脑海浮现参军的青年男女在敞车上满怀激情地唱“别了吧,妈妈,莫悲伤,莫难过,胜利的旗在前面......”听得泪止不住流。上大学后,在天安门广场,听到红领巾们唱响少年先锋队歌,我激动万分,一刹那间仿佛回到戴红领巾的年代。文革初,天真却严肃的青少年,自以为干着伟大的革命事业,在静坐绝食现场无限深情地仰望夜空,悲壮地唱起“抬头望见北斗星......”虽然后来知道那个“革命”毫无价值,记忆却随着那旋律永久刻在心底。一首歌往往成为特定时期集体共有的记忆,所以电视台不断借此煽情,用歌声追忆流逝的岁月,还真让人伤感不已。正是音乐凝聚情绪化的记忆,影视作品里都会作为最有效的最省事的唤起观众记忆的手段。例如电影《魂断蓝桥》中的主题歌《友谊地久天长》、《坦泰尼克号》的《我心永恒》,都有让你感受刻骨铭心的永恒记忆的魅力。
3、生命历程的记忆
生命历程就是一定时空中的生活,人在哪年出生属于哪一个同龄群体。我也就是40后了。这一代建国的1949年起(前后一二年)上小学,直到17年后(1964/1965)大学毕业,文革时却定性为“修正主义教育路线的牺牲品”,由教育者自己否定了自己。幸运的是,这代人与五七年打了擦边球,那时正念高中或者说还在18岁以下。而我1966年的文化局同事瑛,那时则上复旦大学,同班就有人被打右派。但我这代人记忆中经历了共和国所有的运动和重大事件——知识分子思想改造、批判胡适、反胡风、镇反、三反五反、反右、大跃进、困难时期、反右倾、社教、文革。虽然许多时候(1950--1957年间)的运动并没有参与,但对当时的社会环境、气氛和人们的精神状态多少保留印象,如57年我在初中三年级,亲眼见大学师生上街游行。我所在的初中出现大字报和部分班级罢课,到考高中时,学校教师中就有几位打成“右派”,以“老虎”之名看管起来。上大学后得知我的小学班主任也成了老右,1961年暑假回家我和几位小学同学特地去看望她并合影。“40后”在同样的时代背景和现实中,同龄群体道路各有不同,这与个人的选择(个人能动性)有相当关系,需考虑个人选择、方式、原因及过程、结局。环境、社会和人的相互关系(社会关系网、社会变动)是直接影响个人选择的客观因素,也有着各自的记忆。自从有了网络,“互动”概念使用频率最高。如今,40后的一生已经定型,他们拥有的记忆,完全可以对各自的“生命历程”作出评价,认识其成因及其意义。他们之中有生活的强者、弱者,有幸运儿、弄潮儿,不幸儿分别扮演了悲剧、喜剧、正剧、闹剧及综合体角色,其中罪错和越轨者的行为有着社会学的意义。
4、记忆中的问号
午夜听电台“人生驿站”之类互动节目,多以渴求和急切的心情,提出人生面临的问题。这类心理咨询式的回答,其实没有什么高深之处。关键是提问人对主持人的完全信任,许多问题的答案,疑者并非不知,当主持人说出,他们一个个就满足地表示“谢谢”,认为给了信心与力量。实际上,提问者无非是将记忆中保存的对社会和人生感觉的疑点或者问号提出来,寻找他认为满意的答案,而这答案往往又成为他记忆中的一个节点,有机会也动用去为他人解释生活中的一些疑问。
这让人想到社会实际,犹豫着和处两难的人比比皆是,而单位、机关、部门、学校、企业以及个体户所处环境,都往往未能给予具体的帮助,也就是未能让他们的记忆得到获得感。许多自以为得意的“一把手”一类人,永远不会从这个角度检查衡量自己的得失,根本不清楚自己与下属或者被领导者心理距离有多大。貌似平静、平常的一个单位,其内在问题(特别是心理上的也往往是记忆中的问号),被冷落、忽视、无人问津甚而嗤之以鼻,于是人们不得不求助于社会公用热线,获得很容易给予的安慰和鼓励。主持人变成全能的心理导师,相形之下,无数靠薪俸养活的政工师们该何等惭愧!
我们的社会没有理由回避任何记忆中保留的问号,应该创造公正的平等的尊重记忆的环境,有说服力地给予正确的回答,我以为,一个个准确的答案,将形成社会的共同记忆也就是共识。然而,对一个社会的历史的某些疑问,往往并不能在当下得以解答,于是,当代史留下一串串记忆中的问号,也许,多少年后得以公开内情或档案,才有对当年那类疑问的准确回答,可以说,当代史最可能是后代或后几代人才能写出来的,因为他们有获得历史记忆中真实内容的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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