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60.9.5 开学式,终于看见敬慕已久的大戏剧家欧阳予倩,还专门讲戏剧文学系,提出高标准、严要求,要“建立无产阶级戏剧理论队伍”。从会场气氛感觉得到全体师生对老院长都怀着由衷的无比热爱之情,让人感动。听老院长讲话,心里旋起一次次冲动,恨不得立刻扑到学习中去。会后,系里通知:按惯例“新生下乡劳动一月”,这是难得的接近农村的机会,自己对公社化后的农村一无所知,这样的安排,心里十分高兴。
去的农村是密云县南韩各庄,已五天了,但与社员并没有直接联系,只在他们吃饭时听着吆喝:“快去食堂啰!”对农村我一直很好奇,不知道农民一家家各自到底怎样生活?刚刚干了两天活,昨天起,不幸感冒加重而躺倒,令我感动的是,连自己都忘了今天(9.11)是十八周岁生日(说实话,我从来没有过生日,父母对这类事也不在意),认识不久的女同学却记住了。收工后,但平、沈及明、陈静等满面春风地进来,当时我还睡在地铺上,她们一起喊:“祝你生日快乐!”突然降临的幸福感,让人喃喃地说不出话,这还是有生以来第一次经历。十八周岁,应该是成年人的起点,而来得如此意外,不禁眼含泪水。我在一个让人温暖的集体中,而且是在农村这样的环境,一切显得多么美好啊!
第二天,虽然还有不适,立刻投入劳动。不过,除派活时见了队长和带领的社员,几与他人没有接触,但这是一种新的生活,亲身体验同亿万农民在一起,要在短短十数年极大地清洗贫困和落后;同时,也是打扫五千年积压在人类心灵上的灰尘的伟大实践。几天以来,一直收玉米,我总是跑着干活,像高中修筑汉丹铁路那样。很多时候,我与来自广西的潘健一起,他嗓音好,喜欢唱抒情味十足的“天上有个北斗星,地上有个天安门,毛主席站在天安门......”我也跟着忘情地放开喉咙。阳光下,一声休息,大家四仰八叉地倒在收后堆积的玉米杆上,无限惬意。仰面蓝天,白云苍狗,生出阵阵遐想。同江西来的严成荣、吉林来的张荣奎很谈得来,都有五年里成为时代文艺哨兵的志向,前提是拥有广博的知识。劳动间隙,在住处想法为大家服务,整理宿舍,将所有被子晒出去。女同学上工前仍然先来问我,病是否全好了?但平是我老乡,对人尤其细心,她家住汉口江汉路,没准还路过哩。
潘健说好回校后,与我共同订阅《剧本》、《文艺报》、《戏剧报》,尝试给《北京晚报》投稿。考虑第一年,苦研文艺理论,攻文字关。业余时间读美学、曹禺、老舍、夏衍等的剧本;第二年,专注写作。精读李希凡、王朝闻论著;第三年要懂美术、音乐,对戏剧按专题专人研究。每周要掌握报刊文艺动态。其他同学也都有这样的时间表,颇似相互追赶之心态。
今天是入团四周年的日子,1956年刚满十四岁又十一天入团,武昌团区委发给《入团通知书》至今还保留着。我清楚地记得,一个上午的课间休息,武汉十中(武昌蛇山下)那个独立的平房教室门外,尤显喜问:“你不想申请入团吗?”我说自己未到十四周岁,他说:“你先写,一到时间就讨论。”从谈话到批准不足一个月,介绍人是团支书尤显喜和王柏春(小学同学)。一晃过去四年,今天决定让我担任团小组长。
后半夜集合,紧急抢收黄豆,到地里还摸黑,天亮时已完成任务,真痛快!返住地,社员开始在食堂排队。村中心有口井,旁边树上吊一块长铁板当钟,每天听见队长的哨声和一日数遍的钟声。我们单独起伙,显然比农民吃得好,常有“观众”来作比较,不过社员什么时候都笑呵呵地,吃饭时必定抬碗凑在一起,嘻嘻哈哈热闹极了。
就要返校了,分组思想小结和鉴定,是我到大学后当组长的第一个班级工作。这些天特别想念洁(高中女同学),记得大办钢铁那次晕倒,同学们纷纷到家里看我,唯她是单独来的;后来,她病了,我也是这样,她说:“一直等你,知道你会一个人来。”那时,晚自习后,通常先送她回家,到她家门口,又坚持送我,边走边说,不知不觉要走两个来回,我们笑了,这样下去到天亮也在路上。往事似乎平淡,内里蕴藏了多少让人回味的感情啊!
1960.9.25 结束农村劳动,像洗了个澡,一身轻松。劳动对我们年轻人自我改造大有好处,同学中的确暴露出不少问题,如果听之任之,将来怎么肩负时代赋予的使命?但眼下最紧急的事便是投入专业学习,自己迫不及待地翻看刚发的讲义,暗暗思考如何不动声色地来它个冲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