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65年临潭农村社教日记(前言)
这是1965年从中戏毕业后到甘肃的第一站——临潭,对农村应该说毫无陌生感,因为在大学就有北京田各庄、四季青、季庄、羊山、前栗园、小鲁庄、三座庵和昔阳西庄等地的经历,与其他很少去农村的城市学生相比,我对广阔天地的人和事更有一种亲近、亲切的感情,愿意全身心地拥抱贫瘠而厚实的那方水土;然而,让人深思的是,当这种经历与共和国1960--1966年大环境联系时,所有的由上而下、带了统一的政治任务去规范农村干部和群众的言行,效果如何?我想后来的历史性变革应该得到了结论。
遗憾的是,我后来再没有机会参加农村工作,对农村、农民、农业保留的印象大半还是当年“工作队员”时的感知,重读临潭社教日记(1965.11--1966.6.30),将其上网,像是彻底告别过去。因为我知道,即使存有那个年代记忆的农民朋友可能也不太愿意回首往事了;新的生活、新的选择、新的追求使新的“三农问题”变得更为现实、更为敏感、更为重要。以后应该怎么样?即使知道了一切往事的背后呈现的是什么,还是无法找到准确的答案。现在流行“穿越剧”,如果我们用今日的眼光回到过去,能够做什么呢?指出那些“运动”毫无价值或者对那时候的人说今天才说的话,结果是什么?可想而知。活得清醒了,却老了!中国人就是这样的精神状态。尽管如此,我仍然以为“日记”中的“人和事”还是有参照作用,中国人过去活得很累,活得很盲目,又活得很认真,每个人都以为在干了不起的革命大事,看看那些曾经忙忙碌碌却碌碌无为的岁月,今后活成什么样子?或许能够得到一点启示。
2008.7.5于奥运火炬进入甘肃时
临潭(1965.11--1966.6)
1965.11.3(兰州)何英动员
省干校礼堂,省委宣传部副部长何英在全省农村电影幻灯宣传经验交流会讲话:“甘肃许多地方有八九年没有演电影了,只记得有个《白毛女》。”“现在,国内大丰收,物价也在降低。省省有大寨,囤满粮,缸满油。过去买肉走后门,现在卖肉走后门,吃不了,熬油做肥皂;”“这种形势下,就要普及社会主义文化,电影要下去占领农村阵地,革命首先是送新东西,才能革旧东西。要让贫下中农都看上电影。”这算是去临潭社教前的动员吧。
(注:中戏毕业后自然是先回家,然后从武汉到兰州,未曾想到达兰州当天即由省人事局转关系到省文化局,本人应是待分配大学生中最快去单位的人,惹得很多人眼红。开始,参加清理文档,一个多月后,由人事科杜玉忠谈话,安排去甘南临潭参加社教。一起有陈德赛、汪世洵、杨福元、赵景华,我们每人借了文化局一件羊皮大衣,在曹家巷旧货摊买了大头鞋、棉衣裤、皮马甲。到了临洮,没有车,等了一星期,后来乘便车,在严寒的敞车上经冶力关抵文化系统工作队所在地——临潭羊沙公社。我被分到该公社最偏僻的白土坡大队。
2008.8.26
1965.11.25 (晴 星期四 )白土坡
工作队离村整训七天,昨晚回村,召开贫协会了解情况,感到轰轰烈烈的革命到来的间隙,往往蕴藏一种更深刻变化的可能。我们必须更加鲜明地表示革命到底的决心。干部有三种:一、已经洗澡下楼,一时还不能恢复正常的精神面貌,怕负责任,怕群众不信任、怕工作队现在撤走;二、虽洗澡,思想未归队,退赔拖拖拉拉,怨气大,盼工作队离村;三、占20%的尚未下楼,表面乖巧,背地怪话,如说:“四清叫我讨饭了!工作队整人哪!”一些刚当贫协委员的人惶惑地问:“工作队是要走了?”
1965.11.27(星期六)不服水土
一连几天肚痛腹泻,不适应水土,这儿三顿面片,都好心地特意放进陈年油渣,吃了就恶心,这样上吐下泻是历次下乡发生的第一次。不得不写信给姆妈,让家里寄点红茶来。
晚上在露天开会,讨论加入贫协问题,我起来讲话,竟冻得张口结舌。但一定要抓住一切机会讲话,尽快过语言关。
1965.12.1团员会
今天,召集团员会。白土坡团支部1961年成立,没有活动,李连英杰开会才知道他还是支委,团员也不知道支部都是谁。发言中说:团员“参加赌博、搞迷信。”“投机倒把,去莲花山唱花儿时开馆子,集体的羊40多元,卖了104元,我们4人各分15元。”“抢在社员上工前早早去开荒,对集体不热心。”我喜欢眼前这些朴实的农村青年,应该鼓励他们从政治上考虑问题,才会有一种严肃的心理。准备搞广播台,把青年凝聚起来。
1965.12.2利用花儿宣传
这里男青年18岁都结了婚,有的不到18也如此,25岁的妇女大多三四个娃,来参加青年文化活动的其实都当爹妈了。决定文化室放在马召莲家,这女子离婚后在家。有个姑娘陈灶及,其父是大队干部,她正为包办婚姻苦恼。我想利用花儿宣传婚姻法。但按习俗村里不能唱花儿、尤其是未婚女子更不可在村和家里漫花。晚,青年会。提出要在文化室办广播台、花儿队、歌咏队、夜校、打篮球等等,大家显得很活跃。布置整团。会后,马召莲、陈灶及等五六个女子在我和褚云彪的住处,经过反复鼓励,终于放开嗓子唱脱花儿,诉说包办婚姻带来的痛苦,我注意到一面坡的几十户人家隐约地、渐渐地传出各种人声,一定是惊异这些女子的大胆!山村之夜,一扇扇窗打开了,渐渐听到议论声,感觉出一种不平静。
1965.12.3 开会对花儿
以为今天村民见了我,会议论昨晚女子在村里唱花儿,不料没有一个人提及。
晚,团员、青年骨干16人开会。王华明,生父是富农,但他从小由流落红军养大,听过红军爬雪山过草地的故事,从1958年起一直要求入团都没有结果。他说:“养父讲过草地饿得要死,后来流落要饭到这里,现在回老家了,我没养他老(哭)。”这是王第一次在人前发言,接着气氛热烈起来。
会后对花儿,一人主唱,现唱现编:
啊,我的陈组长、褚组长(注:当地对外来干部都称组长)
我们要学好二十三条,啊,依哪呀呵咧(全体拖腔:也儿哇)
啊,我的各位革命青年不要忘了旧社会苦要记住新社会甜也儿哇——
在寂静的山村,花儿仿佛是照亮夜空的火焰,声音充满激情,预示着一场振奋人心的变革。几次对花,社员已经转而支持。党支部委员马路生女对我说,当年她同妹妹就是莲花山的好唱家,后来妹妹出去要饭没有回来,好多年后亏了唱花儿意外相认,妹妹早有了人家,前两年还带孩子回来看她。我讲要组织学习毛主席《在延安文艺座谈会上的讲话》,在全大队搞花儿会,她非常赞同,说“一定给工作组好好唱一次。”
1965.12.4(星期日)忆苦思甜
大队15--25岁的青年和超龄团员62人,占大队人口20%,自58年以来就没有开会学习,团支部5年无活动。大家过的日子是吃饭、干活、睡觉老三样。考虑发动青年帮助整团,搞忆苦思甜。
党支部委员陈廷荣学习《今日刘介梅》后,说他同刘介梅一样忘了本,“七八岁就苦狠了,母亲被卖了。1939年到白土坡孙家放羊,常年赤脚穿牛皮扎的鞋,一身是虱子。解放了,分了地,有了老婆女儿,有铺有盖有了房,日子美满了。58年入党,只是个空白党员,只顾白土坡260号人,不顾六亿五千万人民,瞒产私分。困难时,自己忙着盖房,上下12间,花了300元,别人得六七百。针过过,线过过,就是工作不想过。三干会上演《王剥皮》,叫我忆苦,个人眼泪不干。想想过去,大年初一让地主赶出门,眼泪在肚里鼓哩。陈是我们选的忘本回头的典型。
1965.12.8妇女会
到华岭背后开妇女会,都有一肚子苦水。“逃荒当了童养媳,我14岁,男人10岁,那年逃跑公公用大石板顶我头上。”另一个说:“找过4个男人,两个抓了壮丁,最后一个大我20岁,给公公要磕120个头,说我偷他的东西,赶到野地睡,我要寻死,看看自己的娃,哭着走不动。”一个说:“我阿妈被卖了,把我留下,8岁给人放羊,吃饭连碗都没有。”一个说:“我要离婚,包办下的,一刀砍我两截也不答应。”她们的实例明天夜校可以用。
1965.12.9(星期四)夜校
夜校开学,每周两次(政治、文化各一),到23人。内容:为人民服务、农业学大寨、做社会主义新农民、婚姻法、破除迷信、忆苦思甜。我天天是教育者,自己得言行一致,绝不能如社员讲的“脸皮好,一肚草。”
1965.12.11忆苦是良药
由马路生女、陈廷荣、马占青忆苦,白天,小学生也参加了,到78人,其中小学生28人。忆苦是一剂良药,治干部忘本病同时教育青少年。会后,人们说:“这叫高山上挂红灯,黑白亮豁了。”“干部嘴上多了一支烟,手上少了一把锨。”“清政治、清思想就是把疮里的脓挤出去。”
1965.12.12(星期天)我讲反封建迷信
社员大会,到90多人。反封建迷信,由我先讲:“世上无神道,有是人来造。那么为啥要信神呢?得问人死后上哪里去了?从前说变了鬼,活人希望鬼还是过得同人一样,要吃穿还要零花钱呢,于是扎纸人纸马印阴府钱,做道场、超度、念经、请风水先生造坟,大家想想,最后谁用上了?花钱谁得到好处了?阴阳先生说有钱人死后做鬼也享福;没钱人变牛马,来世还受苦。一是阶级需要,皇帝、地主就是神,你向他们磕头作揖,求他们剥削自己,死后还让他们剥一层皮;二是麻痹穷人,不敢斗争,来世才转好运。有个地主怕穷人造反,说梦见神仙,他故意到穷人家放火,嚷‘神显灵了’。这里说的神是我们当地的成爷、商爷,有人还说他们是当大官的、是皇帝老子,我去甘沟看过,原来是两块木牌子,一个泥胎人形,都是人自己做的、画的、捏的。杀羊敬神,到头来,人吃了,谁?阴阳先生!我们贫下中农、广大群众谁能站出来说因为求神拜佛享福了?大家算算这么多年了,花了多少钱?多少粮?结果,地里因此多打了还是多分了钱......最后问一句:谁见过神?谁见过鬼?请举手!”全场一阵哄笑。
这几天,感到没有一本供社员学习的读物,决定由我用顺口溜自编小课本,巴掌大的油印本,便于地头学习。中国人在文革前夕精神状态渐渐亢奋,其中之一表现为全民学毛著,农村往往被视为学习的薄弱环节,因此,那时的社教工作队,无一例外将组织社员田间炕头学习毛主席著作,成为用毛泽东思想武装头脑的大事。精神是可以转化为物质的,只要人人按最高指示办事无往而不胜。1966年3月,我从白土坡调到相邻的秋峪,同一工作组的兰大中文系毕业的汪世询是位能唱花儿的大学生,与我同届(1965)毕业,分配在电影公司。我们一拍即合,决定自编学毛著识字课本,社员人手一册。
“课本”非常简陋,当时却颇受欢迎。如这样的句子———毛泽东思想,东方红太阳,照得一身暖,心里亮堂堂。主席句句话,字字闪金光。著作不离手,到地变米粮。人换新思想,荒地献宝藏。搬倒穷和白,建设新村庄......雷锋和王杰,红灯遍地亮。毛著哺育下,英雄遍地长......学习主席话,言行要一致......先学第一篇,纪念白求恩。一个外国人,万里到中国,毫无利己心,专门利于人......生活考验你,看你怎样行?私心有多少?我字占几分......能力有大小,看你啥精神?公字当了家,你就是新人......再学张思德。为人民服务,观点很鲜明。彻底和完全,衡量的标准......人有生和死,两字要权衡。人总有一死,路有千般行......死比泰山重,不可鸿毛轻。生死两个字,称出渣与金......翻开著作看,主席写宝文。愚公敢移山,决心感动人。天下无难事,铁杵磨成针。愚公精神好,就是干革命......敢斗天和地,挥手水倒行。世界花样美,大地一片新......
1966.3.16(星期六)地头识字课本
工作队集中学习后回到白土坡,一天两晚,开学毛著辅导员和青年会,写妇女工作总结。离开一个多月,看见社教成立的各个组织都发挥了作用。毛主席语录牌已两户一块,我们编的地头识字课本,许多人随身带,劳动休息时就学。队部转发我写的《毛泽东思想带来一片新气象》,加按语提到文中归纳的辅导员工作方法:一读二议三听四讲五对照六联想七用八查,这是自己摸索渐渐明确起来的“八字方针”。还有在会上提出的“三个一”:做一件好事、揭发一个不利于集体的事、用毛主席思想解决一个问题。这时,工作队集中到甘南合作整训,为新的一批农村社教作准备。期间,工作团召开交流学习毛著经验大会,选我大会发言——题目是如何在社教中突出政治。
下面是发言稿——1966.5.27,在先遣工作中学习突出政治——
这一次先遣工作,深深感到农村形势逼人。什么形势呢?广大群众活学活用毛泽东思想的大好形势。我参加过两期社教,一直当了手电筒,叫别人这样学、那样学,自己却是“铜墙铁壁”,同毛泽东思想不沾边。长期以来,自己进步缓慢,原因就在这里。
四月初,我到流顺公社眼藏大队担任先遣工作,暗暗下了决心,一定要在这次先遣工作中突出政治,在学习毛主席著作上真正学一点用一点。
下面汇报几个问题:
一、从旧框框里走出来
未下去前,思想上旧框框是很多的。一到实际,很快就表现出来了。去的当晚,正好赶上眼藏队干部学习毛著,我想这多半会走过场,为啥?还没有社教么。我掏出毛选,要大家学习《放下包袱,开动机器》,刚要说话,就有几位干部几乎一起说:“我们学习过十几遍啦!”没等我说话,他们自动结合文章精神,开动机器,放起包袱来。说:“毛主席派来四清工作队,有包袱就要放,啥都要听毛主席的。”他们一个接一个发言,一句一句触动着我。我来显然还是“打手电筒的”,以为自己可以讲一通;可眼下,还没开口,我就陷入被动。会后细细想来,恰恰是自己思想上还有“包袱”,这个包袱就是看不清当前农村学习毛主席著作的大好形势。
第二天晚上,贫下中农会,来了十多人。我掏出毛主席著作说:“大家应该组织在一起学才对。”贫协主席杨保成说:“今晚就是群众学习哩。”我看天已晚了,又是风又是雨的,不相信,说:“这么晚了,学不成了吧?”他们说一会吹哨子,大家一准去!果然,哨声响起,社员纷纷到他们的学习点。这里的群众早已组织起来了,说:“到时候不学,还睡不好哩。”我去过好些农村,像眼藏这样按时学毛著的情况还是第一次见。我的旧框框是农民难组织,组织了难坚持。农民头脑装的是种田吃饭,学习则可有可无。这说明,自己的思想很不适应形势,并且暴露了我对今日农民的错误看法。
给我冲击最大的是,群众用活生生的事实使我重新认识老三篇。我经常了解社员都学啥?他们说:“晚晚学愚公、白求恩、为人民服务。”我想这有啥针对性?恐怕要流于形式。深入了解后,我很吃惊。第一次具体而有感情地想到了“毛主席著作一当被群众掌握所具有的巨大威力”。用毛泽东思想武装自己,从旧农民变成新农民,这样一个生动的过程,自己未曾多想,自己从前学毛著,学了不用,也以为别人如此。群众说:“遇到困难想愚公”,今年春耕,社员用愚公精神在三千多亩种植面积上革了一场命,首先革二牛抬杠的命。一位老汉阻止儿子用双脚耧,儿子说:“愚公老汉连山也搬得走,我们连一个二牛抬杠都抬不走吗?!”老汉说:“老辈子都靠二牛抬杠,没见不长庄稼的!”儿子说:“我们奔共产主义,你想把二牛抬杠也抬进共产主义吗?”的确,老辈子不但没见过机器种地,更没见过毛主席著作哩。后来,这位老汉也变成推广新式农具的积极分子,架了五行播种机。有妇女讥笑:“你是要秋天饿断你的脖子吗?”老汉听了反而有意将五行播种机用到自留地上。在他的带动下,队里都用“五行”。眼藏,今年首次使用机播、耧播,又革了杂粮地不施肥的命。队干部一直认为杂粮地上肥,任务重,劳力少,办不到。群众却说:“把那愁啥?愚公阿爷叫儿子孙子接着干!我们就没有革命劲?!”结果,肥料好像突然从地里冒出来,一位队长惊讶“从前用工分刺激不出来,今年学愚公就完成了任务!”事情不奇怪,愚公成了战友。群众要革命,当然会像愚公一样改天换地。有两位六十多岁的老汉问愚公多大岁数?有说八十有说九十,他们说:“咋也比我大!整!”结束了七年不出工的历史,主动承包队里烧灰任务,受到表扬。六队几个女青年,打破积习,拉起架子车上山,一天施肥八亩地。书记要她们歇歇,回答:“学了张思德、白求恩、老愚公,我们歇啥!”说完,又上了山。
遇到困难找愚公,干劲不足找愚公,是群众的心里话。而我过去只将愚公当故事听听而已,这正是过去不理解为什么工农兵对主席的话闻风而动的缘故。后来,干部讨论政治与生产关系,一位贫农批评队长:“你头上压着两座大山:私心大,迷信重。事事突出个人还忙不过来,咋能突出政治呢?我们要像愚公,帮你把两座山搬走!”从这里,我认识到随着农村社会主义革命形势的发展,群众进一步领会毛主席的一字一句的革命含义,用新鲜的感情反复学习,体会其中的道理。而我呢?虽然学习,并没真正钻进去,这是什么感情?一位干部检查说学了就忘,群众批评:“焦裕禄临死不忘学习毛主席著作,你吃一顿饭就忘了,睡一觉就忘了!你说说这是什么感情?”他们的话,让我心跳,才明白过去学不好,关键是感情不对,态度不对,思想不对。群众将《老三篇》当“新三篇”,常学常新。群众教育了我,使自己增强了活学活用的决心。
二、学习突出政治
眼藏大队近年来有公社干部蹲点,进村后看到一派新气象。在这种情况下,如何突出政治,更有效地组织学习毛主席著作?虽然先遣人员只有我和另一位来自出版社的同志,因为与群众一起学习和运用,也不感觉力量单薄。
下面说几点突出政治的感受——
1、抓活思想
先遣工作任务重,似与抓当前中心工作有矛盾。如果只搞“三情调查”,同学习、生产脱节,势必陷入被动。自己决心以突出政治带动全局工作,毛主席说:“政治工作的基本任务是向农民群众不断地灌输社会主义思想,批评资本主义倾向。”“合作社建立以后,只要一松劲,有可能垮台。”我想在摸清眼藏现状后,应该进一步加强思想教育。抓活思想,有苗头就追踪,追到根子就解决。我在一队参加劳动,发现个别妇女干活不顾质量,地里埋进许多胡基,我和副队长留下给返了工。事后同队干部、贫协谈,他们说:“一队夺来红旗,但现在保红旗比夺红旗更难。”我让开地头会,晚上又分男女两组开会,响起一片“为革命种田”还是“为个人种田”的争议,讨论中进一步发现近来评工分搞了平均主义,原因是少数妇女被下了工分,大吵大闹,别人不敢提意见。深入讨论不评工的害处后,发现绝大多数人是要评工的,就督促一队坚持评工记分,同时加强地头管理。
进村半个月后,有人说:“看这架势越来越紧了,快搞副业走,那里开会少、学习少。”因为工作抓得紧一些,出现“风紧了”的议论。我写了日记:“一些人叫‘风紧了’‘受不了啦’;与此相反,广大贫下中农发出了突出政治的叫好声。说‘风紧了’才叫人舒坦哩!这是在突出政治上的两种意见。”第二天,开了贫农座谈会,出乎意料,不约而同地都从忆苦思甜开始,当年做牛做马,扛长打短吃苦;如今坐这里开会,学毛主席著作是最幸福的事。“我们紧了,邪门歪道就少了。头几年不紧,人家紧了。”“人家”指的是资本主义。这时,我才领悟为什么贫下中农开会先忆苦思甜,他们认为社会主义风紧是大好事。这样我有了底气,紧是必要的,而且感到与贫下中农要求的紧还有距离。二十三条说“好话,坏话都要听”,根据出现的反面议论,我在学毛著会上,让积极分子谈各方面的反映,通过一正一反的议论,使我认识到看问题一定要作全面考察。
突出政治,用毛泽东思想挂帅,本身就是最强大的新生事物,而新生事物总是从斗争中发展起来的。越是提倡富有生命力的新事物,反面阻力也越大。我的决心更大了,要把突出政治的红旗举得更高。召开了有二百多社员参加的大会,总结去冬以来的学习情况,让典型人说话。一些老社员说:“如今的人,像刚破土的庄稼苗子,毛主席著作就是阳光、春雨,苗苗越是长得好了。”接着,组织全体社员讨论这次大会,会后开展学标兵、赶先进的活动。为了加强政治空气,在一二队抓毛主席语录板。组织全大队群众实地参观,家家户户很快都挂起语录牌。针对有人说:“学那,又没把县长当!”“不学,还没把庄稼种了?”以及干部中对政治与生产关系存在的种种糊涂思想,在干部群众中大讨论。干部的政治观点加强了,讨论了六个晚上,结束时正是夏锄开始,同公社驻队干部、党支部、贫协商量,搞了“突出政治,大抓夏耘”动员大会,提出语录牌下地,评比好人好事,设立政治鼓动员,制作了流动红旗。当场分队落实夏锄和六防各项工作。这些工作做了后,我初次尝到突出政治的甜头,感到工作越做越有味了。
2、抓重点
过去,工作抓不住重点,茫茫然一片。这次决心用毛泽东思想改造自己的工作状况,树典型就是突出政治的一个好办法,让群众自己总结经验。用了三晚上座谈,确定典型和他们的经验。在此基础上召开群众大会。有个“天是老大我是老二”的“踢咬人吃缰绳的自由人”,懒出了名,去年一年才做700分(包括肥料分)。学了《反对自由主义》,说“毛主席下农村调查”了,“毛主席都讲了我的错,再不改,行吗?”此后,坚持出勤,头三个月就300多分工。不但自己起得早,还叫别人出工。大家说:“这样的人都能变,还有谁不能变?”一位从不参加学习的老汉,听了典型事迹,第二天就上会。还说自己“不老,变年轻了!”再如对被称“野货迷”的社员,上门了解情况,发现他的“落后”与个人私心和干部工作方法简单有关系,就以他为重点,在干部群众中展开落后与先进问题的讨论,结果他一变为学习积极分子。我认识到:有了重点人,重点事,工作就容易展开了。抓思想上的重点,有利于突出政治、促进群众进一步活学活用主席著作。
3、抓中心
抓中心就是一个时期抓的主要工作,而实际上,生活中同时是多种事物交织。因此不只是安排问题,还需要“一个拳头打出去”的精神,就是主席教导的集中力量打歼灭战。一个时期里甚至是每一天,都要把中心的事情交给各级组织,让干部在一个时期想同一个问题,将注意力拧在一个点。春播是中心,植树又是一个当紧的中心任务。怎么办?过去年年种树不见树,关键是不认真。今年从3月8号起一个月只完成春季任务的14%,我们来了个确保中心的突击,把植树当中心任务抓,才有希望一个拳头打出去。各队学习愚公移山、自力更生的语录,摆植树的好处,有个队摆了十好。群众思想通了,收到事半功倍之效。他们说:政治是开“心”的,心一开,一通百通。第二天上山,锣鼓喧天,红旗招展,二百多人一天完成剩余任务的95%。“这一回要好字当头”,各队在地头评比,不合格的当场返工。群众说:“如不是愚公上山就完不成任务。”后来用同样的办法又抓了“支援外队粮食”、五防、夏锄准备工具等。向群众说明任务的意义,并当作中心抓,调动群众的革命积极性,事情就抓出来了。 从工作中,我第一次尝到突出政治的甜头,同时也感到自己要改造各个方面,才能适应形势。
三、改造思想
我身上学生气十足,知识分子的毛病很多,自以为是,主观性很强。这次先遣,自己从调查研究中受益匪浅,加强了群众观点。实践告诉我,要认识和解决一个问题,没有真正眼睛向下的决心是办不到的。到眼藏,逼上梁山,非抓生产不可,而自己过去到农村遇见生产上的事,不是回避就是一声不吭。这次硬着头皮上阵,凭一篇《反对本本主义》,一逼还真逼出来了。进村十天就抓大队检查,我列出提纲,先检查学习毛著情况,再检查生产。事前作了一些调查,春播究竟有哪些工作。调查得知许多事,如杂粮地上肥的意义,使用新式农具的思想斗争等等。大队按这个提纲开展检查并写了总结。杂粮开种后,公社张干事捎话说要我们增种大盖,队干部匆匆忙忙赶来说:“现在种,已经过时了!”我说这事还得问问群众。当天,自己成了“大盖迷”,开口就是现在能不能种大盖,了解到大盖是一种下种轻、好管好收的油料作物,回答都说愿意种。第二天,开老农会,大家说再过五六天也能种,决定增种十多亩大盖。调查出真知,群众给勇气,我对生产有兴趣了,过去怕,现在不怕了。
学习毛著,我开始学习“完全彻底”,用这两把尺子衡量自己。一位记工员的事例教育了我,他用这两把尺子成了红色记工员。上任一个多月,就让会计、保管不敢误工。他坚持原则,不让干部找借口不参加劳动。对照之下,显然过去没有用两把尺子严格要求自己,常有私心杂念如怕,怕熬夜眼睛更加近视。怕“彻底”,要彻底就得多干工作。怕累坏身体,总在心里说该睡了,该休息了。这次,在斗争中滚上几滚,也就豁出去了,怕也没有了。如敢抓生产了,敢抓干部思想了。总之“敢字当头”,天天动脑筋,想办法,张口闭口都问学习毛著的情况,有没有突出政治。这次独立进行先遣工作,决心大,放弃了回兰州休假,少休息几天,少洗个澡,没关系,工作搞半截不甘心。为了考虑突出政治,每天坚持学毛著,凡开会都写发言提纲。同时将日常对突出政治的思考记下来,写了十来篇。
一天一位贫农无意中说“你好像天天坐着的”,意思说光开会不参加劳动。我当时问自己,难道真没有时间下地吗?实际上是自己将劳动仅仅当了手段,而没有意识到参加劳动是一个体现阶级感情的问题。第二天,我就同社员们一起干活,立刻有种亲近感。但起床比他们迟一个多小时,后来想到“彻底”就一道起来了。上山后,大家对我特别亲,愿意同我说话。我还见空,帮群众打院墙、挖茅坑,尽管时间不长,也是加强阶级感情的办法。渐渐不但对庄稼有了感情,群众的一房一木也与自己有了联系。我的房东尤其对我好,他的娃娃常常守在我的炕桌前,我为他洗脸、擦鼻涕,给他家扫院子、挑水。还给困难户送盐、送药。虽然做的事很少,群众却每天一下工就问我在不在,今天累不累。去公社开会回家,房东的孩子就会大喊“回来啦!”
工作上,有意识锻炼“说打就打”的作风,开会要求说短话,开短会。离村前几天,把各种会控制到夜里十点,准时散会,同时也加强了干部群众的紧张观念。语言尽量学群众的话,甩掉知识分子腔。总之,从各方面抓自我革命化,应该一化到底,这是努力方向。今后,一定要在运动中加强世界观改造,在用字上狠下功夫,做毛主席的好学生。
1966.5.10 流顺工作队第6学习组 陈仁川
在甘南社教队整训后,重返眼藏,开始了大搞语录牌,写大标语之类,继续组织各种类型的会议,其中我特别召开了地富子女会,讲“看成分不惟成分”的道理,等大队伍进村时,开始所谓批判三家村,农民听不懂,说今天斗的是吴晗秤砣馍馍渣!带着农民按民兵、青年男女、贫下中农分队,去公社开大会,口号声震天响,如问喊了什么?“不知道”。那时就是我也没有看过“三家村”。
谁知,正闹得红红火火时却通知次日全体撤出。工作队员都莫名其妙,第二天(1966.6.28),如同逃跑似地,来不及告别一转身就从村里跑了。那时我曾得知一位红军当年流落的故事,准备进一步了解,还打算走访几户有故事的人家,以后写点什么。但听说是赶回兰州,参加系统文化大革命又不免兴奋起来,一路看到同是工作队的省文化局几位中干,似乎都神情不安的样子,暗暗猜想一定出了什么问题。那时候,我们一伙大学生都一身轻松,无不以为自己是革命者。
6月底一进兰州,如同翻江倒海,满眼都是大字报,游行,喊口号,人们匆匆忙忙,不知都在急于干什么?!我有一种落后于时代的感觉。走进文化局,也是贴满大字报,来不及看。而且得知返城后的第二天即7.1,要批斗全省最大的黑帮。我们都后悔不迭,觉得错过了参与前期大革命的时机。眼前一切都新鲜、让人期待将要发生的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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