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言) 1994年在兰州举办的中国第四届艺术节上,天津演出京剧《曹操父子》,我写评论时采用了新闻式的采访带评论的方式。后来,据说河南发现了“曹操墓”,于是就以“惊现”与十多年前的这篇评论联系起来,回头看历史人物与今人创作的关系。但是后来似乎又出现另外的发现“曹操墓”。我想就真实的曹操说,其墓实际上同艺术家的创作并没有多大关系。 2015.1.3
“中国广播网2009年12月27日报道 河南省文物局在北京向新闻媒体公布一项重大考古成果。河南省文物考古研究所在安阳县安丰乡西高穴村抢救性发掘一座东汉大墓,经权威考古学家和历史学家根据古资料现场考证研究,认定这座东汉大墓为文献记载中的曹操高陵。”据报道云:“墓内男性遗骨,鉴定年龄在60岁左右,与曹操终年66岁吻合。”
曹操病逝于建安25年(公元220年),1789年后的今天传出“惊现曹操墓”的消息,曾经叱咤风云的历史人物突然在今人的视野复活了,如果“魏武王”(曹操下葬时的称谓,其子曹丕称帝后追尊为“武皇帝”,史称“魏武帝”)能够说话,会不会像电视剧扮演者鲍国安那样,高诵“烈士暮年,壮心不已”之千古绝句!曹操其人,在中国家喻户晓,《三国演义》有位“宁负天下人”的“奸雄”或“枭雄”、古典戏曲舞台上则有个“大白脸”;但“真实的”曹操却一直引现代人争议,二十世纪五十年代末六十年代初,郭沫若先生为历史人物曹操翻案,那时我在中戏上学,得以观赏北京人艺的话剧《蔡文姬》,曹操没有了象征“奸雄”的粉白妆,也不是画一个“红脸”,那就是个“不加粉饰”的“人”!后来自己似乎再未看过曹操戏,
1994年,即看《蔡文姬》三十多年后,我在兰州有幸观看参加第四届中国艺术节的京剧《曹操父子》,次日给艺术节会刊写了采访兼评论的文字,今天由“惊现曹操墓”的消息让我想起那篇东西,下面登出来算是对这“意外”消息的回应吧。
在命运抉择中有力地展开性格冲突
——访编剧贾璐兼评《曹操父子》
天津市青年京剧团演出的新编历史剧《曹操父子》如黄钟大吕,震撼人心。简洁、古朴的舞台上,斑斓的战旗、脸谱、服饰,威武雄壮,一片灿烂。那象征人生步履的一级级台阶,托起权势者圈内一次次严酷的灵魂争斗。一生征战,欲称霸天下却因“烈士暮年”,自知大业难竟的曹操,面对帝王通常必须面对的择嗣问题,与其二子曹丕、四子曹植之间共有一种关系命运的抉择,无论是谁,都必须正面作出回答。而戏剧的回答,只能是个性化的,只能是艺术家鬼斧神工般地进行性格刻划的结果。对于今天的观众,帝王将相选择接班人本是早已陈旧的话题,而《曹操父子》扣人心弦、让人产生凝重历史感和对人生抉择的某种领悟的,是这陈旧话题中的人情波澜和人文色彩,是历史和现实中常会发生的“何去何从”的命运选择时,人们将取何种表现及其内蕴和价值。
今年36岁、立志终生不悔地从事艺术创作的编剧贾璐,在兰炼文化宫《曹操父子》开演前匆匆对记者说他想“在这个戏里写出父子三人的鲜明性格和关键时刻的性格冲突。”曹操英雄一世,年迈体弱时在立嗣问题上却陷入两难境地。他喜欢曹植,父子间有类似的诗人气质,然而曹植只能是个才华横溢的诗人而已;他感情上甚至憎恶二子,但天下纷争、世事未料、险恶环生,又不得不倾向选择性格决断、不择手段的曹丕。曹植是个文学家,偏要以四子的身份在王位上谋求“用武之地”;曹丕有封建统治者特有的权欲心态和政治手腕,又眼看自己虽为二子,实应当然承嗣(因曹操的长子已死)的地位要化为烟云,其心不甘和必欲施展帝王之志驱使他采取坚决行动。于是,父子三人即历史上有名的“三曹”,在性格冲突中搬演了一出悲凉、冷峻、痛苦的活剧。贾璐这位河南籍剧作家决心写出一个新的曹操、一个新的曹丕、一个新的曹植。
《曹》剧六场,因有紧张而尖锐的性格冲突和相应的情节、场面,显出步步紧逼的不凡气势。导演大手笔的写意和铺排,强大的、出众的演员阵容和孟广禄、张克、康健、蓝文云等主力的令满堂喝彩的唱腔和做工,更将剧本充分展开的性格冲突加以完美体现。
《曹》剧为创作提供的经验是丰富的。记者以为这个剧立足于刻划人物性格,将一段历史、一批历史人物写活,让当代观众感觉到“大江东去”的千古风流,其思想、感情、心理永远是艺术立体表现人生的根本要素。脱离人这个主体,无论是过去的和现实的人都将是抽象而不可理喻的,特别是戏剧,写不出活生生的人和人生就谈不上争取观众,从而保持艺术的生命力。《曹》剧中的曹操,形象栩栩如生,性格表现可谓多侧面、多层次,尽管万变不离其宗,终归是那个雄才大略、带有文学家色彩、权力感极强的曹操。他有饱满的人生体验,因此,当曹丕揣摸其心理,而轻易夺得袁绍的儿媳、貌若天仙的甄宓,他隐忍子掠其爱之恼恨,将复杂不可言状的感情转化为对曹植的期待。在曹植代父出征的重要时刻,曹操对期望值很高的四子,恨其与甄宓重温旧情,儿女情长不堪从政;同时又洞察曹丕的险恶用心,无奈之间只好仍由自己亲征。第一个回合的争嗣较量,以曹操、曹植失败告终。曹操内心的忧患旋而为战争所冲淡,到大败而归时,一种暮年的孤零感加倍地笼罩身心,他问自己为何择嗣优柔寡断?!潜在的诗人气息愈来愈浓,“人生几何”和“神龟虽寿,犹有竟时”的感叹油然而生,这是一个政治家晚年的困惑,期冀一生征战的事业万代相传,到头来不过是选择一个儿子为太子的操作性问题。剧中极为深刻的笔触是将曹操与曹丕性格撞击,置于双方都十分了然的情境中。曹丕利用甄宓致使曹植这个多情种落入圈套、向父亲进献“追风汤”实为弑父篡权,其祸心均被曹操觉察,在第六场,明知曹丕以毒药相逼,曹操仍选择了曹丕为接班人。其间的无奈,如作者说:“这个剧写的、演的正是一代政治家的无奈。”这类牵肠挂肚的、关乎一个人、一个家族、一个皇朝以至于一个民族命运的抉择,是艺术最为关注的切入点和闪光点。
对曹丕、曹植以及鲁莽、重武的曹彰,剧中安排了曹操的一次面试。在突发事件(汉献帝企图诱曹操进宫杀之)面前,三个儿子各陈方略,均显个性风采,曹操自然地跨过诗人、柔情、武夫等人性表现,选择了二子。曹丕抓住其父乱世须果敢、治世须手狠等政治谋略的考虑,对症下药直述己见。曹操是位文学家,但本质是个政治家,当决心已定,曹操又一次怜爱地抚住四子曹植颤抖的双肩,意味深长更显其无奈。那么这出揭示封建统治者内部权倾之争的残酷无情本质的大作,意义何在?记者赞同作者的观点:历史长河林林总总的人事,大千世界纷繁错综的现象,无论从哪个角度写,都是为了写出人的历史观和价值观,从而深化人类对客观世界的认识。曹操父子三人个性各异,性格内涵都有较深的文化底蕴,他们的诗作都不乏恢弘之作,都有显而易见的政治抱负,他们在一个特殊的立嗣事件构成的环境中,都顽强地表现自己。权欲、人情、亲情交织,各自找寻归宿。今天的观众从中看见的是一幅立体化的历史卷面,涂有我们自己的审美观。记者认为《曹操父子》的成功,正是用今人之情正确地赋予“三曹”两代政治过客以生动鲜活的灵魂,艺术就是需要多样化的创造,观众需要丰富多彩地感受“逝者如斯夫”的浩瀚历史。
我国戏剧舞台上,已有数个不同个性态的曹操形象,这事实告诉人们,撇开惯性思维,丢弃创作上的“通用粮票”,艺术家有着无限广阔的展示才华的创作空间。在市场经济大海中,真正优秀的作品照样拥有广大群众。
【后记】这篇博客写完时,中国媒体已经按耐不住对“曹操高陵”的关注热情,在“曹操墓”之真伪上做文章了,看来“曹操”不挺身而出“验明正身”,绝难过关。笔者自然希望“新闻发布会”没有假新闻!不过,即使“高陵”存疑,曹操“走红”还是说明中国人对历史的高度关心,至于经济的、旅游的开发则更是当今社会最现实的考虑,不必奇怪!
【附言】1999.9出版了《敦煌.丝路.多民族》,其中第四届中国艺术节是一独立篇章。对我的评论有这样的描述:“陈仁川一直是比较活跃的评论工作者,他的评论《将历史凝炼成诗——(阿莱巴郎)的意境及其它》,通过分析歌剧《阿莱巴郎》意境创造的成功之处”,得出这样的结论:“歌舞,本来就是为了诗而存在的。我们心中的诗,不是源于生活浅表、形同呻吟,无所事事、面目苍白的喃喃自语;这诗只能是拥有真正意境,致力通达人生本质和渗透真实情感的有着时代气息的心声。”《在命运抉择中有力地展开性格冲突——访编剧贾璐兼评(曹操父子)》中,他却看到另一个问题:“我国戏剧舞台目前已有数个不同个性的曹操,这事实本身告诉人们,撇开惯性思维,丢弃创作上的‘通用粮票’,艺术家有着无限广阔的展示才华的创作空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