改革开放之初,处处说富道穷,话题显然与过去不同 。如何富起来?如何不再贫困?其实是一起向未来的目标之一。贪腐、投机、玩阴的之类,不用说是我们必须打击的行为;但怎样致富,让中国人真正踏踏实实地过上好日子,并非易事。要有真心实意如焦裕禄似的以人民至上的带头人、行之有效地务实的工作和完全有利于让人民致富的措施,并且形成一种相应的体制和环境。
如今“快手”、“抖音”以及自媒体、网红之类到处都是,而上世纪八九十年代还是通俗歌曲流行的状态,许多实实在在表白人生的歌词为人们津津乐道。“胸怀朝阳干革命,高举红旗永向前”之类,尽管朗朗上口,大可谱曲放歌,听来却有隔世之感。代之以“外面的世界好精彩”、“这世界变得越来越奇怪”,衣食住行统统纳入词林,歌颂能挣会花,爱你潇洒走一回,每日每时从卡拉OK厅流溢的大白话音乐语汇,淹没了生活的大街小巷。什么时代唱什么歌,当眼前的的确确越来越富裕的时候,所有的歌便不约而同地贴近现实、贴近人的胸口、贴近生活的鼻息,时下的流行歌曲,让我们具体地感受到社会从内容到形式的由穷至富的千变万化。
这千变万化,最突出地显示于分配与消费上不同层次的反差,亦即人们口头常说的“富”与“穷”的对照。面对一些人先富起来,特别是一些人暴涨似地富起来,使日子虽然比过去稍有起色的其他人,相对而言不免产生失衡之态,形容自己,曰:“穷”。
在鲁迅的故乡,极难见到阿Q态的人物,除了那顶著名的毡帽被当了旅游纪念品,阿Q式的“老子先前阔过”、“儿子打老子”等等精神胜利法则,统统被富起来的阿Q后代抛到九霄云外。为什么呢?皆因阿Q之时乃真正的赤贫,岂止不曾阔过,干脆一无所有,又无以致富,于是只剩下语言的自我安慰。笔者1992年从温州考察归来,最大的感想是只有社会富裕、人民群众富裕才能真正驱逐阿Q习气。如今,阿Q气在淡化,昔日的闰土正在振奋,温州人的自我是充实的、向上的,他们中许多人十分富足,与农村、城市尚未先富的人们相比,堪称“富”也。
割资本主义尾巴,一刀切,一拉平,大锅饭......中国过去制富致穷之举发明可谓多矣。今日也颇有余风,被形象地比喻为“红眼病”。不过,都无法抵挡国人致富的脚步。眼再“红”,是你自己“点眼药”的事,与手脚放开的致富者并无干系。
清人沈起凤有小说《换形乞丐》,一个名金蛮子的乞丐,一天,“乞于富贵家,归而痛哭”,妻子问其故?他说:“人生等七尺耳,被魇膏粱,衣文绣,日拥娇妻美妾以为乐;而我寒馁若此,何狠心阎老,不公一至此哉!”这个金蛮子以贫穷对比富裕,愤愤然指责“阎老(或曰老天)”“不公”。于是,“阎老”召见,给他换了舌头、肩背、下体,告诉他,从此可以饱餐山珍海味,衣着绫罗毛裘,夜有美女相伴。他大喜过望,回到阳世。次日,妻子照旧仍赠之以残汤剩饭、破衣烂衫,惹他大怒,说:“你怎敢羞辱我?!”妻子不明就里,惊问何故?于是,他煞有介事地讲述“阎老”如何赐以富贵生活,妻子听后大笑:恭喜恭喜!只可惜忘了一件事,你从上到下换了个富贵身子,就没有换到一个富贵命。作者说这事虽属游戏之谈,然而世上类似的人何曾少过?今天,倘以“乞丐”比喻害“红眼病”又梦想坐享其成的人,二者的心态是十分相似的。
笔者以为,今日说富道穷绝非以“乞丐”之“红眼”,大叫社会不公。所谓换一个富命,是必须付出走向致富的切实行动的。在江南,求神拜佛风行,一些人明明致富有方,合法经营走上脱贫之路,却祈望神灵保佑其富永驻,这些今日富翁或“小款”、“大款”的心理状态,仍是穷怕了的后遗症;而尚未富起来或相对于大富者还不免发窘的人,万万不可仿“乞丐”做“富贵梦”,怨天尤人,指望天上掉馅饼,固然也是穷怕了的折光,但靠此心态是断断富不起来的。因为,从来没有救世主,“命”在自己手里。阿Q糊里糊涂地结束命运时,高唱“二十年又是一条好汉”;其实,“好汉”在现时,必定大大嘲笑“二十年”前的那个贫穷而不明事理的先人。
阿Q与“乞丐”,均同致富无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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