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69年底，下放干部经过省级学习班的再淬炼，终于到了重新分配的日子。可以去工厂、基层、也可以继续去五七干校再教育，我坚决要求下基层，并且给C县写信，表示从事农村文化工作的强烈心愿。离开兰州时，心情复杂，不知道明天等待自己的是什么。热心的朋友在窗外反复叮咛：“该成家了，盼望送来好消息喲！”火车到达天水，次日坐长途汽车，终于到达目的地。之前已经知道分配到县毛泽东思想宣传站（原文化馆、广播站、电影放映队和电影院的综合体），下车后直接去报到，实际就是原来文化馆的工作。

     与我相邻的小王，成了我最早认识的好友，在他办公桌玻璃板下看到一张师范5.23宣传队合影，这个偶然竟成为一生的选择，这是我见到她的第一张照片。尤其巧合的是他们照相那天正是我的生日。从照片上对“她”已然钟情。而且，到县不久其实就曾在街上相遇，有印象，想象去找她采访知青下乡写剧本。后在同事家看了她们的一个节目，70年初，某天去附近一个农村点遇见一群姑娘，其中之一的她说：“陈老师，你给写个拥军节目吧！”春节中，小王带我去她插队的小屋，就在县城东街一个小巷，一起煮汤圆。认识后进展非常快，不久在一熟人家见面，对坐炕头谈两三小时。最有意思的是，她笑着说“我可不会做鞋喔”。从三月起，天天到汪家潭一户村院，她住最里的一间小屋，一个星期就确定关系，不料中间有人议论我出身不好，小有波折，两日未去，让人高兴的是她主动到街头等待，此后一帆风顺。我说所谓出身，不过是父亲和其他五六人合股开了家书店，其他人都有事，推举父亲当了经理，一月70多元，年底按股分红而已。她一笑，就这？！

     那时，我在县城附近公社抓文艺节目，一天下大雨，她给我送伞、水靴。一起回来时，雨过天晴，我们在河堤依偎而坐。她说“妈要来看未来的女婿哟”，撒娇的样子，让人呵呵直笑。果然四月初，妈从W县居民下放的农村来，4.17订婚。也就是在小屋放了张小方桌，摆了点瓜子洋糖，给来人泡茶而已。简单的订婚，明确了关系，她随妈暂回W农村娘家。因为，她被所谓出身不好，爷爷系地主，不能分配，情绪不佳，我们先后找了不少人，结果都没有作用，最后我的挚友、也下放到县上的同事老齐说不如让时任县文教局长的老于取出档案，让她自己带回W县分配了再说。只好如此，但我们因此人为而无奈地分开了！相思让人难以忍受，唯一的抚慰办法只能是写信，能不能看作就是一封封“情书”呢？

     文革情书（1970.4.20——6.4）

   （附言） 订婚后，心爱的人确离开了，表明心迹的书信一发不可收拾。今天看这些信，带有明显的那个时代的特有印迹。字字句句讲具体的事情，将“爱”隐藏其间。没有肉麻没有露骨也没有明显的表达爱慕之情，但一看就知道写信人的内心充满激情和期待。如今，写信已经成为一种奢侈品，像我这样的“情书”少之又少，所以更加弥足珍贵。                                                                                                    2019.11.26

   一、1970.4.20 从偶然与必然引发“爱”

     好些天了，我都想写封信给你，临到动笔就觉得心绪很多，不知从哪里开始。过去听别人恋爱的故事，发发议论或一笑了之，现在亲身经历这样的事，可是到底从什么地方说起呢？我想到生活中的事是很有趣的，高中毕业前夕，我对哲学有浓厚兴趣。常在团支部组织关于《矛盾论》、《实践论》的学习，至今清楚地记得同学们热烈议论“什么是共产主义”、“共青团员该怎样生活”等等人生的严肃话题，走过一九五八年的青少年一代都曾激动地思考这些问题，正因为这样，高考前，大家都积极展望未来，于是，办了一次“畅想二十年后”的晚会，大家用诗歌描绘二十年也就是一九八零年的春天，我们汇聚在天安门广场，那时的我是一名有着丰富经验的地质学家；然而，我实际上却报考了中央戏剧学院，因为艺术院校提前招生，我在高中一直担任团支部宣传委员，许多同学认为我不妨去试试，即使考不上也好报告高考的感受，消除同学们临考的恐惧。自己动心了，虽然从没想过戏剧之类，竟异想天开要在将来搞“戏剧哲学”。这种空想，在那个时候是没有人嘲笑的，不料，我意外地被录取了。在告别高中时代的日子，差不多全班同学来到武汉有名的风景区——东湖，野营的同时参加劳动，大家言谈间充满依依惜别之情。对我的临别赠言都希望有一天写出“高中时代”，写出大跃进年代光辉灿烂的青春。此情此景，今天依然记忆犹新。这样我到了北京，五年的大学生活，经过多次下乡锻炼，我反复想过一个问题，像我们这样的青年一代究竟该走一条什么样的路？难道还要像过去那样都守在城市？毕业时，我申请去西藏，后来分配到甘肃。文革初期我走过曲折的路，活生生的阶级斗争让我更坚定了走向农村、走向基层的信念。生活的浪花是何其多啊，决心在激流中前行，就应该像毛主席指出的那样：到工农兵的生活中扎根。这些年，知识分子种种形态见了不少，因此我决心像五八年大跃进时代期望的那样，脚踏实地地到生活的基层去，以往各种不切实际的打算和空洞的幻想，今天看都显得可笑和无知。于是，我终于来到县上了。离开兰州时，二十多位朋友和同事送行，祝福声中，我很深地感到不但要在基层扎根，同时也该安个家了。那么，会遇上什么样的姑娘？将经历怎样的事情呢？

   当我想起生活中层出不穷的偶然性，不免越想越奇妙，如果不是考上戏剧学院怎么会到甘肃？到了甘肃要是分到剧团又怎会下到C县？可是再想想这些偶然中寓含的道理又是当然的结果：这就是毛主席指出的知识青年与工农兵结合的革命化道路加上个人走这条道路的决心。正是在这偶然与必然的交集，我才得以幸运地遇见你！也许是你的爱好、性格，也许是你的开朗大方和亲切的笑，也许是你各方面的特点，总之这一切使我很快并深深地爱上你，仿佛我们之间已经有了感情和了解。写这封信不应该有酸溜溜的话语，因为摆在你我面前的是属于今天的朝气勃勃的战斗生活。爱情，婚姻对青年人说只是我们时代伟大生活的一部分。

   我们有着共同的生活目的，也就会有共同的语言，所以，我深信自己会体贴和尊重、信任你，会从心底深处喜爱你，在今后的生活道路上我们相互关爱一定有不尽的乐趣。我是个性情温和、乐观的人，要求自己脚踏实地、富有朝气和有干劲地为党为人民工作，我也必定会实心实意地爱护你对待你，今天的家庭关系两人不但是夫妻，尤其是真挚的同甘共苦的战友和同志。因此，无论你将分配到哪里，我都永远地热烈地同你的感情连在一起。

   你会怎样回答我？就我们的性格，其实完全可以直率地谈论这件人生大事。你的同意，将使这信和照片成为我们之间最有意义的纪念。即使不成，也不怨天尤人，生活本身要这样安排吧！但愿事情发展是前一种结果。等待你的回音！

      二、1970.4.24 等待，就是为了从你这里开始

    坐在车上或歇在旅馆，要是能读着什么就好了，每次出门都有这样的感觉。当我离开学校初到兰州时，开始住文化局一间小房，外面雨声淅沥，这时最希望一下子收到所有熟悉的人们的来信。但是，人在外面走走，又会产生一种庄严的感觉。去年（注：1969年结束下放后从礼县农村返省城，参加文化系统干部学习班，有了“革命群众”身份，荣幸地参加了一次外调）我到内蒙、河南、北京等地，一天来到一个地图上也难寻的火车小站候车，看着周围所有陌生人，心中浮起一串问号：“这些人都从哪里来？各有什么经历？有什么故事？他们在生活中感受最深的是哪些？”于是，自己很想了解眼前的人，一位中年人听出我的外地口音，便指着前面一个山洞：“你知道那是什么地方吗？”“瞧，不问你，准不会在意，那就是杨连第，特等战斗英雄，他生前战斗的地方，可激烈了，牺牲了好些我们的人，我亲自掩埋了烈士遗体，这一晃二十多年哪！”我问：“你现在做什么工作？”“在观音堂煤矿，矿上问题没有彻底解决，派性严重，生产上不去。”我高兴地说：“可巧了，我正要去矿上呢。”这样同他走了一路，直到矿上才知道他就是矿革委会的。住在招待所，他滔滔不绝地讲矿上两派斗争史，要争取我这个外来人微不足道的同情。眼前的陌生人，其思想、感情、愿望其实仍然是我们熟悉的，一个人在外常常产生这样的感触，成千上万的各式各样的人们都安心地走在他们自己的生活轨道上，有着自己的过去现在和未来。

     刚进大学时，同学潘健就讲了一件让他激动多年的故事，一对革命情侣，开始并不认识，女孩子从一份香港出版的进步刊物上，看过多篇署名“思先”的文章，被深深吸引，便写信给作者表示好感，二人渐渐通信，原来都是广西人，思先受到国民党的迫害而跑到香港的，他们终于以来往信件确定恋爱关系，决定在1948年见面。到了相约时间，女孩却被地下党调北方了，而思先则回广西工作。解放前夕，姑娘得以回广西桂林，然而，她找到的是竟是苦苦思念的情人的墓地。后来，她含泪见到他的父母，说她就是思先的妻子，建国后，她一直坚持每月给“丈夫”的双亲寄钱。她始终未见思先本人，只有一张照片。我听后感到生活中真有这样的传奇，对他们之间的感情极为崇敬和仰慕，说到我自己，一点故事都没有，也许等待多年就是为了从你这里开始，这真是一件想不到的叫人盼望的事啊！你去两当看大姨有几天了，想念极了，只有知道你回来才能放心。你出门也算给自己放松一下，否则天天在此为分配工作焦急。

三、1970.4.30 期待的感情是最强烈和虔诚的

     你返家已是第三天了，相处时还不觉得，一当离开，心里难受无法形容。进屋冷冷清清的，每当开门以为你还在里面呢，幻想你带着微笑突然出现。一边做饭，一边期待或者你还来到眼前。我不希望你离开，那怕一天一时，我们一辈子都要紧紧地联系在一起。期待的感情是最强烈和虔诚的，记得在一个农村遇到这样一件事，一位贫农老大娘叫上她家看看，傍晚，我去了。大娘并没有注意我的到来，仍然侧着脸倚在窗前，静静地专注地听着什么，不一会，由远而近传来火车隆隆行进声，直到车轮声消失。大娘才转身满是歉意地说：“快上炕，吃了没有？我这就去做。”我忙说早吃过了。大娘笑道：“嗨，光顾着听火车，连时辰多晚了都不记啦！”慢慢了解大娘只有一个闺女，女婿在北京，前半月打信说他们准备回家一次，于是，晚晚用耳朵贴窗玻璃听远远近近传来的火车叫声。生活中只有感情真正融洽在一起的人们，才会有如此的“等待”，现在我心中就是这样的期待。

   你走的次日，大哥来了信，对我们的事非常高兴，希望我们从政治到生活相互关心，用毛泽东思想照亮一生的道路。我想这是完全能够做到的，明媚的阳光，欣欣向荣的现实，使我们对前途充满信心。今后不论遇到什么波折，我们只会在波澜起伏的生活中激发相互的爱。你我各方面都相近，今后决不可因琐碎事损伤感情，让彼此的忠诚、坚定来左右我们的生活。我们都羡慕那些和睦相亲的家庭和相濡以沫的夫妻，我想这种向往一定能实现。

   大哥寄来一件外衣，看上去你穿是合身的。你回家后，要休息好，尽量使自己的心情愉快。等你的回信，我还没有收过你的亲笔信啰！

     四、1970.5.5 思念是一种幸福

     昨天听李组长（省上来县的工作组）说，他去地区开会，遇见你和妈还在地区，也许今天该到W县她家，整整一星期，在路途上不感觉长，可我觉得漫长得没治。离开学校四年多的社会生活，只有现在才有了这样急不可耐的盼望亲人的心理，思念是一种幸福，有你在眼前即使无声，也是最大的愉快和安慰。当我第一次走进你的小屋，有的是朦胧而寄予极大希望的爱慕心情，我想倘能久久地坐在你的身边该有多好啊。此刻，虽然已是深夜——连汪家潭的蛙声亦偃旗息鼓了，但因为在你住的地方，守在油灯前，感到无限亲切，想到这里与你朝夕相处的情景，心里的话语恰如涨起的春潮。一个人被另一个人充满深沉爱恋的想念，这至少是个人生活中的一种幸福。夜是这样静寂，但我的困意到哪里去了呢？

     上午，县里搞防空演习后，小宋同他的上海女友来了，自然我立即为他们忙碌起来，引到我们的“家”，姑娘个子比小宋高一些，正如宋这个洋娃娃说的：“爱情的深浅与个子高低无必然联系”。他们对“有情人终成眷属”的愿望，使我更加激烈地想着你，眼前浮现你大方端庄的脸庞，舒坦美丽的笑容，你吃着辣子用舌尖不住添嘴唇的神态。我给客人做了几个菜，居然有凉拌糖醋萝卜、红烧蒜薹、菠菜萝卜、炒白菜。饭后他们就急忙上河边散步，在燃烧的晚霞中去领略人生的美好。但愿一切互相向往的人们拥有最热烈最融洽的情感。我时时刻刻想你，同时愈加有这样的信念：我们将在平常然而相亲相爱的日子里编织值得满意的生活。不论到什么时候，都会清楚地觉得我们之间是不可分割的，我们爱恋的一生永将闪烁内心的火花，给予我们不尽的信心和力量，当老之将至，就像我说过的那对海岛上的夫妻，白发苍苍的内心仍然弥漫青春的气息。

 五、 1970.5.10 等待的滋味度日如年

     进到立夏，一连彻夜下雨，白天倒是晴朗的日子。这几天去附近社队外调，才有了走动的机会。你为什么还没有回信呢？等待的滋味实在难受，简直是度日如年。在我的个人生活中，你就是我心中的一切，因为你已将心交给我当作永久的纪念。虽然很多人说：“人一结婚就觉得平淡了”，那是讲天天在一起没有了新鲜感；而我们的生活尽管平平常常，但深刻的感情却可以使我们不断产生新的内容。小宋送走了他的上海丫丫，看着这对显得有些荒唐的“恋人”，在晨光中的背影，觉得这二人结果不妙。上海丫丫同你对生活的理解显著不同，她还笼罩在自己幼稚的浪漫色彩之中，对社会、家庭还没有实际的认识。你不同，从思想到感情都比较成熟，这一定与你的经历有关。

   也许我们之间应该有这样短暂的分别，分别是为了长久的、深厚的相爱。别笑我说这类知识分子的话，这的确发自心底。我遇见了你，首先是感激你，因为我确实感受到从此有自己的亲人来关心了，我们彼此在言谈和默默交流中都感到互相把自己交给对方了。你曾经这样或那样地看我是否对你忠实，从这种种试探也让我同样了解了你，更加喜欢你，更加地爱你。

     六、1970.5.12 感情需要相互滋润    

   等你的信，实在沉不住气了，你知道看到你的信，不但让我得到最大的慰藉，同时也说明你同样在想我。我们之间的感情需要相互滋润，有力地生长在我们爱情的土壤里。现在给你写信，想得出是在什么样的情况下吗？我傍晚从柳垭的群山跋涉回来，累和乏布满全身，还得做饭，吃罢就睡了。一觉醒来还是午夜，又起来精神十足地写信。去柳垭从庙湾沟里一直上山，走了三个多钟头，与小雷同行，这位勤奋的业余画家，至今因为家庭出身问题而没有正式工作，我非常同情他。我们爬上一个地方看“卧佛”，那里只有一堆“佛爷”的“骨头”而已，前人耗费精力制作的这种毫无意义的东西如今还原为“泥土”，我想到生活里如果有旧习惯势力纠缠，自然也应无所顾惜地打碎。这就是说，我们理应对今后的生活满怀信心，用对于我们小生活以外的世界的关心来加强我们生活的乐观旋律，用对于各种问题的研究加深对现实的理解，绝不是如许多家庭似乎除了柴米油盐别无他话。当然会有孩子，孩子这是爱情的诗意的结晶，新的一代是更加让人寄予希望和热情，他们出生时已经面临历史既有的现状，他们一定会努力去发展和改变它。可我们的孩子会是什么样子呢？你给妈开玩笑说：明年小弟弟就要被叫三爸了。嗨，我对你什么都喜爱，绝不是盲目的，我们的性格交炽在一起必定是甜蜜的。让我们紧紧地拥抱、亲吻，手紧紧地握在一起，爱抚每个部分。恋爱结婚是短暂的，也是永远珍藏心底的。到两千年的时候，我们都是上五十岁的老一代了，那时再来回味今天和享受青春开始的这些日子吧！我们像两株互相攀援相互支撑的树干，依靠得越紧 枝叶就越显得茂盛，让我们的内心像一个深沉的充满柔情的海洋，波澜起伏更显示同样深沉的精神力量。正像你说的不要我离开你，我也不要你离开我，我们可以将就各种困难的物质生活形式，精神上则永远是积极向上的。我这人生活上没有什么奢望，极容易满足，同时不习惯别人为我做什么，而愿意自己做一切事，让我们连同各种琐事都是一起动手，相互为着对方而忙碌。

   再说说柳垭，提及这两个字，立刻感到逼人的寒气，山风令人如临冬日，尽管那里距县城不过二三十里，却恍若隔季。公社干部几乎终年不光临该地。广播坏了，整日了无声息，报纸送不进去，唯一的享受便是静寂，出奇的静。大队主任姓郑，曾在酒泉当工人，三十岁，看去很精干，说：“山里人太少了，向公社要几十户落户，一个也要不来，这里人说城里人来他们就敲锣打鼓欢迎。大队方圆十几里，三千多亩地，只有七百多人，开一个会，社员有的走十几里，所以一年群众会开不了几次。”我们在他家吃饭，他家宽敞，一半用作当小学教室，有十几个娃娃，他老婆也是当工人回来的，现在就是她当民办教师，每月记工分并补助8元、45斤粮。本队竟然连一个初中生也没有，四位年轻教师全部外来。我又想到你，不知道回去分配了没有？不管在哪里，教师生活的内容都大同小异，苏联电影《乡村女教师》，那种艰苦卓绝的努力，百折不饶的毅力给人无限的鼓舞。不论你到哪里当老师，我都完全地支持你。从柳垭下来，可谓疾不停步，两腿支不住全身，回到你的小屋，幻想进门就看见你笑盈盈地迎上前，我激动得不知道该先问什么，结果是平静地自言自语：“你为什么还不写信呢？！”难道为了考验我的耐心吗？嗨，你这个聪明的姑娘，我要好好地看你，虽然其实只分开了半个多月，你却更加成熟了，也更加美丽了。你一定在农村的油灯下给我写信，即使没有时间只写几行字，我都会欣喜若狂。你可能，让爸将信带到县城发，然后邮件走两天，我想也许明天就看见你的亲笔信，但愿如此啊！

 七、1970.5.16 最幸福的是接到你的信

    今天终于等来第一封信，我的高兴无法形容。这几天，从柳垭到石沟往返百里的长途中，时刻盼望的是进门就读到你的信，疲惫和劳累只是加剧了对你思念之情。昨晚大约11点多了吧，踏着月影急急忙忙赶回，我想即使见不到期待的消息，也会有新的希望，明天一定如愿以偿。现在已是春末初夏了，如宋代词人晏殊云：“疑怪昨宵春梦好，元是今朝斗草赢，笑从双脸生，”记得大学一位女同学收到朋友信，竟然手抖得两节课未拆开，这样的激动够典型了，我今天的喜悦与之类似。此刻，我已经读了几遍你的信，人们常说真挚的感情使人聪明，我真喜欢你。心中纠缠一种什么滋味，泪水流下来，恰如你说：“陶然一变情更深”。暂时的离别使我们的回忆铭记心底，“迢迢不断如春水”，我们的幸福一定会像春水一样流至永远。收到你的来信的同时，还收到家信，我父母得到首批下放的光荣，去了湖北阳新农村。父亲最早就是从贫瘠的温州农村走出来的，经过几十年的经历，水流千转归大海，又走到他早年离开的农村。双胞胎弟弟仁江信上说：“这几天在家为阿爸姆妈清理东西，购置物品，几十年的生活一朝改变，历史潮流一夜之间将人们的习俗彻底摧毁。”我们以后有机会到父母安家的农村看他们，就等你回来决定时间了。你在家要好好休息，多同爸妈弟妹谈及各方面的事情，人生同亲人相聚的时候并不是很多的。寄去30元，回时务必来电报。另C县开始动员居民下乡了。

八、 1970.5.30 感觉到你写信时埋头握笔的神态

    接到你的第二封信知道回来的时间，从字面上感觉你写信时埋着头握笔的神态，虽然只是开门见山几页纸，我心却会激烈的跳起来。我又盯着我们和妈的合影，这照片将我们建立的感情凝固而变成永久的纪念。

    近来，宣传站的“运动”围绕广播站一架收音机，捅开马蜂窝，各种人登台表演，人物关系突变，颇有几分戏剧色彩。今天我又下乡外调，只要能够去农村，管它什么任务。临走忍不住写了几行，不知为什么，我的家庭观念浓厚起来，好像你晚上回来，我必须留一张条子。家庭这字眼，一直是陌生的，但我们正热烈地等待她的开始。家庭这个社会细胞，经过漫长岁月的洗礼，才发展到今天以爱情为基础的夫妻平等的关系。你走后，我重读了恩格斯的《家庭、私有财产和国家的起源》，更加珍惜我们之间的感情。简朴的生活形式和丰富的思想内容，是我希望的家庭特点。我们之间燃烧的炽热的心上，永远不要沾染灰尘。当每天揭掉一页日历，就意味着你我越走越近了，离开后焦急的等待，将成为今后构建和睦恩爱生活的动力，我们都会以对方的幸福为自己的幸福，你说呢？

 九、1970.6.2 独处成了无法忍受的生活

     今天黄昏时候，从王坪返回，房东汪婆递给一封你的信，还有一杯开水，连喝带洗脸。能够第一眼看见你的信，真让人喜出望外，屋里虽然冷落，却无形中增添了许多东西。多少年来，我一个人稀里糊涂地过来了；现在，有了你，再让我独处则成了无法忍受的生活。坐在家，时时想起你在此插队的日子，每天劳动回来，须自己弄火烧水做饭，不管冬寒夏暑，都得一个人经受，一个远离父母的女孩子该有多么艰难。我甚至想如果早认识你，能够早关心你有多好。尽管恋爱必须有个过程，当互相了解后，如你说的：早知如此，要那个过程真是多余。这次出门四天，所到之处都打听安家落户与小学教师这两件事，第一步得想法分在县城附近文化状况较好的地方，我可以随时去，而且两个人还可以抓一个文艺宣传队，你的才干能充分发挥，我也有一个从事创作的熟悉生活的点。分配，得等政治部主任从省开会回来，支旗公社主任说你要能够去北山可以考虑。C县居民下乡风声很紧，宣传站就有四户，月内都得进村落户。这里条件比你那个县好，我想趁外调多走几个地方，看看有没有合适让你全家迁移的农村。

十、 1970.6.4 相思也是一种幸福

   每次住在你的屋里，都会拿出你的信，反复看。今天仍然去化桠，遇到一个乡村老医生，给我号脉说：“肾脉宏大，缺水，应多喝甘草红枣水。”我问妇女经前腹痛，我说了你的症状，他说："这是劳动挣的，伤了胎气。"我忙说还没有结婚呢，他说：“都一样，这是指调血不匀，用热砂压不一定好，那可能把血积于一处，可以多吃当归素。”你看，我竟问起这样的事来。我想多了解一些总是有用的。我很少病痛，一有就比较敏感，也就及时看病，这才使自己多年免除生病之苦。我们要争取无病少病，这才有幸福可言，但如果你生病在床，我一定会日夜守护的。据说相思可以致病，今天就有人说林黛玉所以那么体弱多病，因为相思之故。不过，在我看相思也是一种幸福，有思可想来之不易。不可言传的是爱情的力量，我想到我们的新婚，想到婚后平凡而温馨的生活，想到你的温柔对我的爱和我们之间种种爱的方式，但写不出具体的东西，因为要写的就是我们今后展开的一切，你会笑话我吗？你想过吗？

   （前后我写了十封信，大胆称之为“情书”！）

她的几封信摘要——

    1971.8.31：“今早送走妈和孩子，回到演出队，心里非常难过，也更加想念远离我的川哥。”“这次我的任务是演李奶奶，没有一点经验，唱腔动作都是难题。多希望排练时，你能陪在身边。”“说也怪，女儿四个多月了，一直不会放声笑，刚一见我竟放声笑了好一阵！”

   1971.10.19 “你用爱护的心理给我提出演出中的缺点和不足，又鼓励我演好样板戏的信心......今晚还是那房子，却只有我一人独坐，秋风吹着院子里的神果树，哗哗地响，想到和你一起的几天。”“小家伙一点也不听话，性格倔强，倒是比以前胖多了，特别在晚上哭，怎么也哄不住，声音尤其大。”“这段时间，除了排戏，就将对你的思念和感情，一针一针织进毛裤里。”

    1971.11.14：“想到你一个人在你那里的处境，要是妹妹此刻就在身边该有多好，对你是一个最大的安慰和支持。”“过去一个人插队时，还没有今天这样难受的感觉，幸好妈进城看病带了女儿来，心情才有好转。”“这两天，睡不着，想到人的一生确实曲折，就像你离开学校后经历了几次磨练，像哥这样的好人就周围看是不多的，对工作是那样认真负责，对人是那样忠实诚恳，而像我们这样既无野心又无坏心、老老实实生活做人，为什么往往却有那么多让人头痛的事？！”“在三省交界处买到两斤花生，寄一些给你是我一片心意。”

    （附言：她在W县分配到农村小学后，不久调县文艺演出队，集中排练参加地区调演的节目，其中她扮演《红灯记》李奶奶和参加几个歌舞，我那时以地区调演办公室的名义去了解这台节目，还替演出队写了个剧本。当时又有所谓清查“五一六”，兰州外调的人要我证明原来文化局同事、我的大学同学赛在1967年的表现，我觉得很好笑，同外调的一男一女聊起天来，他们说因为赛是从文化系统分到工厂的，虽然清楚没有什么大事儿，但没有一份证明材料还是过不去。临走，他们对我十分客气。问题是这类人出现，让C县那些“老左”以为我一定有什么事！后来，果然让我提前结束地区调演办工作，回县接受“审查”。 2010.12.11 ）      

   下面是相关的几则日记——

1971.11.4 河畔思

   每当漫步河畔，踏访昔日激发深情的地方，总会想到自己已是做父亲的人了。我只是个普普通通的工作者，但我经常考虑孩子的未来，他们长大起来，一定会问上一代人到底怎样走过来的？被历史长河淹没的崎岖道路上，人们曾经想过什么，哪些实现了，哪些又不过是幻想着？在那样充满戏剧性的变革时代，一切人都干了些什么？欢乐、苦恼、迷惘又都因为什么？今天通常于生活中的现象或者已成了不可思议的事，上一辈人究竟是聪明、是更有创造性？值不值得后代羡慕？时间无情地消失，而作父母的能够留下什么？如同我们不太了解我们的上一辈人曾经的思想感情，我们的后代也将产生许多疑问！

     浩瀚的历史海洋，有的是狂风巨浪，后来人只有冷静地分析，他们翻开史册，可能只有廖廖数行字，滚过的也许是数十代人的生活。而我们则甚至连其中的一朵浪花都不是。我不免生出一种悲剧感以及莫名的感伤。多做点有益的工作，让孩子们知道他们将开始的历程，正是巨大的社会工程必须开始的事业。多写些跳动时代脉搏的作品，孩子们应该尽早感触到应该如何建造历史的新的纪念碑。

   当婴儿还是热情地在胎里跳跃时，父母就幸福地猜测他的未来。诞生新的生命，意味诞生老一代新的期望。父母因此应该锻炼深刻的思想和心甘情愿拥有丰富的阅历，为的是以后教会他们朝气勃勃地继续创造历史。用国际歌滋润他们，阳光属于新的生命。

1971.11.20 收到毛裤

     室内冷得坐不住，只能在外面趁着微温的阳光，写完布置的幻灯片解说词。今天收到她寄来的毛裤，顿时异样温暖。有许多话等着给她说，人生再曲折，也仍然会有自己的幸运，还是68年时，就有好心人对我说：像你这么好的人，一定会有人给你补心的，果然如此，下放到县里，却得到意想不到的爱情，这也是我更加乐观的原因吧。就个人而言，人生何其短暂，但是正如《看不见的战线》中的少校对崔得实所说，“在战火纷飞的年代，你不顾个人安危，抢救过伤员，这些事，人们是永远不会忘记的。”是的，人们不会忘记一切为集体事业做过好事的人，我们并不是为自己建造纪念牌，而是用生命换取人类历史的进步，这是一个人的奋斗目标。我们的工作则是一个个具体的服从总目标的战役。引为自己踏实生活的是自己倾心又被思念的伴侣，这难道只是偶然吗？几年运动普遍检阅了一对对夫妻，经历种种挫折，文化局内还没有一个妻子因为男人遭遇冲击而感情动摇。这就是现实的考验啊！

1971.11.22 河堤相遇

     照例收到她的信，都要去河堤散步，默默回味信中的每句话，想象她和女儿的生活。也巧，远处来了一对，是我下乡认识的农大毕业的小曹和她的黑脸男友。如果眼前的一对其实正在孕育他们个人生活的悲剧呢？因为，我知道她并不满意自己的选择。在和悦的初冬黄昏的河畔，美好的形式却在决定二人的离合又该如何？戏剧正是在具有充分理由的假定性中发生的，劳逊说：“必然性只是环境的总和”，规定情景、偶然性、必然性编织的戏剧真是诱人。虽然在石碑大队下乡，我没有谈成小曹与士金的婚事，我想小曹一定从这件事看到了一个人，她将感激真正关心她命运的人。

1975.11.27 爱与一生

   人们需要电影，尤其在周末。我则更愉快的是反复读她的信，“心爱的，此刻吃过晚饭，不知你在做什么？想什么?可能在默默地看书或者思念远离的亲人，会不会又去河堤重涉我们走过的路。现在我仍然在县学习班的院子里，一派寂静，安静得难受，一遍遍读你的信，恨不得马上飞到哥的身边，有多少话啊，使我相信，今后不论多么艰难困苦，心是紧紧连在一起的。我对其它条件、要求都不想，别人再好的生活，我不羡慕，只要相互一片真心......寒假一定要去，尽量能带上我们的宝宝。小家伙越来越像你，特别是那对眼睛格外有神，妈带孩子到宣传队看我，大家抢着抱我们的女儿，不住地叫‘小陈仁川’，我听了高兴极了，你也一定非常高兴吧......有了这些就行了，这就是最大的安慰。感情这东西说不来，你我过去二十多年从未见面，现在生活在一起时间并不长，却有那么大的牵引力，难分难舍，少女时有那样这样的条件要求，想起来都是无稽之谈......”

   别的事我不信命运，唯独恋爱一定是命运奇妙的安排。千百年后，子孙后代会懂得我们这个伟大的奠基的新时代吧？此刻我多想同妹妹倾诉啊！

   得到一本难得的、有趣的《高尔基传》，揭开了伟大作家一生的心理历程，其中成为作家之前的生活尤其生动。十二岁的他，已经饱经人生坎坷，照他看来“女子是人们在烦恼的人生中永生的母亲、安慰者和卫护者”。他的外祖母常在漫漫长夜将她的歌曲、神话和关于往事的美丽和智慧的追想，灌输到小高尔基急于求知的脑子里，“而父亲大胆的不妥协的精神留给了儿子”。

   又一次看她的信，坚定热烈的爱激励我想写个通宵。

 1980.5.23 又一次看到你从心底淌出的泪

     我们相处已经整整一个年代，现在不但没有腻味，还继续加深和发展这爱。没有亲人真心相爱，那样的日子里，精神世界将是空虚和痛苦的；按人的本能欲望，活着无非是享受荣华富贵，那么一位百万富翁必定是最幸福的人吗？如果手里真有一个要什么有什么的宝葫芦，为所欲为，应有尽有，真就得到空前的乐趣吗？爱情从来与地位财富不成正比。因而，无数揭露灵魂空虚的作品，恰恰将靠外因强夺爱情者作了淋漓尽致的批判；而作家笔下总是同情弱小、歌颂因爱相生的人。古往今来，爱的春苗往往生长在平民、劳动者、地位低下、勉强生活的男女之中。只有平等、互爱、互尊、信赖而平平常常的夫妻之间，谱写着文学家寻找的美好诗情。

    我的ai,又一次看到你从心底淌出的泪，温暖的、像金子般闪光的爱的表达，更用心感觉你拨动的心弦，我们默然一笑，眼神体会的则是意味无穷的深情蜜意。我们是心地坦然、热烈拥抱阳光的人；灰暗的色彩，那是对生活冷漠、薄情、唯利的嘴脸。家庭是社会最基本的结合体，夫妻是人类最古老而永恒的人与人爱的关系的缩影。如果，世界仅存一对夫妻，他们该怎样面对现实呢？我想他们所能拿起的最有力的武器，就是不可分离的情爱、信仰和结合起来的目的；任何隔阂、排斥、分离、猜忌，都会导致他们的悲剧。夫妻间的纽带又是什么？只能是诚挚忠贞的情爱，性爱是最具体而有力的粘合剂。婚后，这种情爱不是停滞、终止，而是继续衔接为一体后的发展。在这个新的起点上，既有伤不起的各种悲剧；但也孕育了无数光辉的范例。马克思离开燕妮，也许并不放弃写作《资本论》，我可以断定伟大的先哲将弱化他的激情和道义的力量。我支持在繁琐的岁月，不断激发爱的激情。爱，是诗，是不由自主地从心底迸发出来的，而且需要不断培育滋润挖掘，是对真善美的真实感受。现在正是如此，我们站在这样一个新的起点上，因此相处更加有意思、有情义了。丈夫随时了解体察妻的内心，妻时刻对爱人说心中的隐秘，这种融洽的默契，更加让人心旷神怡，恨不得立刻捧起甜蜜的唇久久亲吻。

    我绝不是一个死板的人，环境的局限造成人的局限，但我始终充满对生活的感受。当我还是佩戴红领巾的孩提时代，就感到应该热爱周围的事物、生活、人们。在对异性最初朦胧的倾向里，我追求友谊、关爱和最初的恋情。那样的日子里，心情如同晴朗的天空，明媚灿烂。一个人一生，几乎毫无例外地都会留下爱的足迹，回忆让他们流连忘返，但也可能淡忘至无影无踪。看到外面的每一个人，尤其像核桃般出现满脸皱纹的老人，你怀疑他有没有度过青春，有没有忘情的恋爱，有没有夫妻间的性爱？我们现在的年龄，感觉一切都这么具体，实实在在，都亲密地发生着，然而，实际上在别人眼里，我们其实什么都不是，这种残酷的事实，只有我们自己能够体会，所以更要珍惜爱护过去现在直到未来的爱情，永远让我们相互被爱拥抱。

    当我站在追逐浪花的船头，曾经那么茫然；但我又觉得今后的一切更加吸引自己，我还年轻，应该经历更多复杂而多彩的生活。人活着，一定还有更美好的事物在前面，自己应该是个乐观豁达的人。当我一次次乘上列车，告别人生一个个里程站口，我感伤地望着窗外，未来究竟在哪里？我的精神归宿又在哪里？经过十七年教育的一代人，凡事往往从积极乐观处着想，在别人视为灾难的下放时，我却为从大城市终于走向基层、农村而兴奋，仿佛一滴水回到了大海的怀抱。又如同飘飞的蒲公英，终于落到地面了。我在现实扎了根，这不得不永远感激——我爱慕而终于得到爱的你，我是这样让你结束了少女时代，在当时那样波澜起伏充满不确定的日子，我们的结合使两个意外相遇的人有了一个感觉安全的栖身之所。爱情还要接受考验，我等待这样的考验。并且最初，我就希望你用一种现实的平常的眼光认识这样的结合。我知道现实的琐碎平凡是最常见的一面；美，不是奇迹，不是梦幻，正是平常日子里的感情。

    这十年，弹指一挥间，我反而觉得初恋才开始，爱是发展的，须越过岁月的鸿沟，不停地加温添热，使爱情变得更加相互依赖，相互鼓舞，相互爱慕。青春是美丽的，成熟更可爱。我们一起得到了自己的欢乐的世界，这里有平凡而实在的生命的气息和土壤，这里有看得见摸得着的春天般的阳光！

    吻你！永远！

   （后记）2018年，随夫人回我下放县参加她的同学聚会，最大的感觉是旧日的县城几乎没有了，除了没有多少变化的莲湖，其它几乎所有地方都认不出矣！至于文革期间的那一切更无影无踪，往事如烟，真让人感叹万千，倘没有当时的记载，还有谁记得差不多半个世纪前的C县发生过的一切。日记的作用实在是非常具体而有效的。

1969.11从兰州到下放县，第二年即1970年就与心上人恋爱，8月结婚，至今五十年了，达到金婚境界！正因为如此，这个县是我永生记忆的地方，那汪家潭的蛙声，那条小巷，那汽车站外我每天挑水的井，那汪家小院哪......还有那并没有多少人走动的河堤，那下放干部们刚到县时，每天傍晚在河边的自唱自乐，手风琴声、谈笑声......看来，往事并不如烟啊！                           

 2020.4.1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