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60届同窗聚会及后来的博客对话
陈仁川
1997年10月21日,回武昌看望双胞胎弟弟仁江一家,有机会联系了几位同学,于是有了我们高三(4)班的一次聚会,地点就在仁江家,后来一起在他当教师的39中花坛前合影,离开母校后各奔东西,三十七年后终于“第二次握手”,重逢的时刻让人激动不已。
来自兰州的陈仁川、鄂城的谌洪钧和在武汉的李道华、王伏元、叶盛健、吴武英、胡三青、张丽英、刘器等九位同窗,在武昌首义路小天地酒家欢聚一堂。彼此都已鬓发斑白,相见的瞬间都注视对方被生活的风雨蚀刻的面容,但片刻的陌生感迅即冲洗一净,青春岁月的纯真依旧。席间,全班同学的名字、经历,被一一询问,传递信息,恰如《再相逢》这首歌中描述的一样:“当年一声再见,我们匆匆走散,脸上带着微笑,却转过含泪的双眼。已经不会迷恋,几乎忘记从前,突然有些慌乱,相约就在今天。十年(可改为三十七年)换一刻,无言的瞬间,不说人生不说钱,只有几个名字,重复多少遍。”
回忆1957年9月——1960年8月间武汉市33中的学习生活,大家沉浸于许多令人难忘的往事,尽管那几年恰是当今社会提及最少、文艺作品几无反映的年月,然而沉淀在记忆的情景仍弥足珍贵。同学们积极投入诸多社会活动,炼钢筑路下乡收割、文艺演出体育竞技,内容无不丰富多彩。学习上互相促进,严格认真,甚至通宵攻读,各门功课都受到重视,人人力求又红又专,全面发展。虽然“左”的东西已刻下负面的痕迹,但那时的精神状态、奋发向上的追求及报效祖国和人民的志向至今还是心底闪光的积存。
中餐后,学友们兴致勃勃乘车到青山王伏元的新居,继续畅谈各自的生活。张丽英在校时,曾因父亲被错划右派而精神抑郁;今天的她则是一位值得骄傲的母亲,三个孩子都是博士。刘器从电影学院毕业在改革开放时改行仪表工业,竟然成了一位精通业务的工程师。毕业于钢铁学院至今坚守在冶金战线的谌洪钧、叶盛健、王伏元,都是企业技术骨干和部门领导。老班长李道华在武汉大学任教,当年是班上文艺演出的组织者,他的夫人正是善舞的同学陶宏年。吴武英、胡三青刚刚退休,过着平静安逸的晚年生活。忆及街头宣传、下乡进厂演出,无不流露眷恋与深情。长期工作在大西北腹地的陈仁川,这次回来终于实现和学友相见的心愿,是啊,“几缕思念到天边”,短短的一天,谁能说得清其中的酸甜苦辣?
夜幕下的江城,一派灿烂灯火,晚宴上大家相约多一些再多一些见面,至少在武汉及周边的同学能不断沟通信息,一起回母校团聚。告别时,大家依依不舍,一切都在变,而共同拥有过去的高中时代不会变,美好的年轻人的经历永远有迷人的光泽。
这一天,我们的合影更将是永恒的纪念!
1997.11.23 于兰州
2012年我的同桌胡正丽从百度搜索发现我的网易博客,取得联系,不时有文字沟通交流。在她的操作下,有了高三(4)班幻灯式的相册,第一张是1960年毕业前夕的合影,照片按我的建议写有“六十年代第一届”的字样,在回忆中写出全班54人的名字,遗憾的是同学中已先后有叶盛健、肖庆声、刘器、袁光鑫、陈玉芳等多位同学不幸先我而去,活着的同学越来越少了!鉴于此,我(兰州)、正丽(天津)与仍在武汉的几位同学一起建议今秋来个“集结号”,实现毕业后全班第一次聚会,期待引出更多美好的回忆。
终于在2013年秋天,我们有了十多位同学在武汉母校见面并旅游,度过了三天难忘的时光。2018年仍然由正丽发起,同窗们在武昌辛亥革命广场集合,一起聚餐。然而大家都在七十五岁以上了,今后从四面八方汇合的机会可能性不多了,临分手,只是一遍遍互道夕阳下的祝福。(遗憾的是,这次聚会后,我的挚友吴武英不幸而去。2020.3)人啊,珍惜活着的时刻吧!
2019.5.6(77岁矣)
记载这些难忘的聚会,也与我从2006年有了网易博客相关,最早发现的是高中同桌胡正丽,正是她积极主动地促成后来两次同学聚会,同时,她的博客留言和我们间的对话也就有了亲密的贴心的回忆和思考。
胡正丽 2013.3.1——
嗨!老同学,还记得我吗?在百度搜索其它,偶见你的博客,居然还有我们高中时代的记录,高兴之极。我们夫妇现在天津退休。希望能在邮箱见。
陈仁川——
真是惊人的喜讯,你好,同桌的你!我希望很快看见你和李燮槐夫妇的邮件。感谢网络世界让我们——1960年夏毕业的高中同窗在53年后相见!在老年还能赶上高科技的快车,是你我之万幸。我一直注意寻找高中、大学同学,结果很失望,绝大多数人都没有在网上踏出足迹。高中同学能与你联系上,已超出想象,张丽英、胡三青,1997年在武昌见了面,那一次同学相聚,我写在高中日记后面了。李叶梅,很想一见可惜没有如愿。高三(下)的日记,希望你有空在其下留言,补充你的经历和感想。我们这一代浮光掠影没有多少自己的声音,得靠自己说话也就是给自己留言。
2013.3.3 胡正丽——
真该感谢这高科技时代,太快捷了。我们已逾古稀,要好好珍惜以后的日子。
陈仁川——
太让人高兴了,我们作为与共和国一起成长的一代,现在还活得好好的,而且都有了第三代。你还记得吗?毕业前我们在蛇山抱冰堂,全班畅想未来,那时认为二十年后是个遥远的日子,结果我们后来一鼓作气走过了五十多年!回头看看,时光雕刻了一代人,虽赶上改革开放,但熬过文革十年,我们能干事时,年轻人眼中的你我却廉颇虽老,尚能飯也!作为四零后,我们不后悔,任何时代都会有自己的牺牲,往事更多地留给我们后代无法复制的独特的经历。
我又一次感叹网络世界的奇妙,似乎天地变得非常小,小到触手可及,终于迎来同桌的你,用“惊人的喜讯”实不过分。在你出现之前,也是通过博客,联系到当年四清时跟在我屁股后面奔跑的两位女孩,如今都是退休的人。她们仍然是从我的博客得知:我与半个世纪前的高中同学并且是同桌的你在空中见面了,还发来邮件祝贺!今天感谢电脑这根红线牵手,来之不易,再不可中断!
我有缘电脑,开了博客,主要想把所有的日记写上去,回忆使自己不断走过往事,拿高中说,尽管只有高三年级下学期的内容,隔一段时间看看,也会激动,所有的同学电影似地映在眼前,我的脑海往往出现他们的身影,往事并不如烟,都真真切切地令人感到亲切、温暖,甚至激情万分。因为那个年代的高中生比现代青年单纯昂扬得多。就说你我相处不就是如此吗?还记得汉丹的风雨夜吗?我们在泥泞中一身雨水,手挽手地从工地艰难地走回住地。相互关心和支持是多么纯洁啊!想起来过去的一切都变得美好,令人神往。
胡正丽 2013.3.6 ——
感谢“仁川日记”把我们中断了53年的线索连接起来了,你的日记让那逝去了半个世纪之久的记忆又清晰、鲜活了起来。重温那些难忘的日子,心情很复杂:苦涩、无奈,但更多的则是兴奋。那时的我们简单、单纯,甚至贫穷,但较之现在双手不离“苹果”产品的中学生,我们拥有的是另一种意义上的快乐。还记得吗?刚入学不久我们去郊区抗旱,规定不许坐公交车,我们背着行李走了20多里地才到目的地。女同学被分配到条件稍好的住户,而男同学的住处则基本与猪圈相邻,半夜猪跑出来拱竹床的事时有发生。记得有两个男同学不知何故在院子里挂起蚊帐就寝,不想半夜突降大暴雨,他们匆匆跑回屋,第二天早上我们看见的是挂在树枝上还在滴水的蚊帐……高三的春节还没过完,正月初三,我们打点行李去修汉丹铁路,几经辗转才到目的地。我们女生住在河边的老粮库里,晚上常有老鼠从房顶上掉下来,一墙之隔的男老师听见我们的惊叫声就用手电照一下房顶上的小窗口给我们壮壮胆。说是窗口,其实就是如同放老电影的几个小孔而已。我们睡在用黄豆杆铺的地铺上,我们离开那里的时候,地上的黄豆都发芽了。条件之艰苦可想而知。修路挑土更是超重体力活。南方的初春正是多雨的日子,泥地用雨水一浇滑极了,摔跤如同家常便饭。我们每天在泥地上挑着与自己瘦弱的身体等重的泥土,从堤下挑到堤上,还不能停,因为是“一条龙”,不能掉队。短暂的休息就在泥地上睡着了。还有大炼钢铁,记忆最深的是到白沙洲背焦炭、用垃圾车拉观音土做甘锅、到汉阳挖废铁……最后把学校的铁栅栏都投到炼钢炉了。劳动占用了我们大量的学习时间,补救办法就是上大课,所有的同学全到大礼堂,一节课能讲半本书!别了,那逝去的岁月!让我们把最美好的回忆留存下来吧。
陈仁川——
那个年代完全与后来不同,一切都在亢奋的运动状态,大多数人自然地显得左一些,且习以为常,但当时很有效,虽然事后其实忘得一干二净。综合一生,到头来真说不清那时候到底受社会和现实怎样的影响,都有何意义? 回顾往事,几乎都忘记了,只有模模糊糊的印象,高中生正在18岁左右,像当时所有人一样都被不停的各种运动、活动驱使,人人满腔热情投入其中,今天想来也说不清到底有几多价值?只是感觉那个时代特有的活力与憧憬,青春期的中学生似乎处于其前沿。回顾过去,如正丽说:“别了,那逝去的岁月!让我们把最美好的回忆留存下来吧。”
往事许多需要重新认识,心底被时间沉淀的记忆要一一挖掘,美好的感觉对晚年的我们尤其值得怀念与珍藏。现在想起高中年代,同学间有多少事是我们不知道的啊?!每天司空见惯的人,对他们有几多了解?往往凭着浮光掠影留下所谓“印象”“评价”,又有几分符合本来面目?然而这样看人待事简单化、概念化的思维,却是中国人长期固有的
认识方法。我的同桌大段留言,说到许多事,我竟无印象!可见同一环境同一时间甚至同一事件,不同人的感受认识大不同,大家的记忆各不相同,所以应该由同一背景中的所有人写各自经历,历史才可能接近真实。
陈仁江(高中在武汉十四中)2013.3.7
那个年代的中学生,大多充满激情充满理想,尽管那些憧憬如同画饼,也如地平线,可望不可及,但的确发自内心,与今天的中学生不可同日而语。人生短,岁月长。我们转瞬间都步入了晚年,可是那遥远的青春时代并没有烟消云散,不少记忆至今仍深藏心间。虽然我们的青春年代过于狂热,甚至荒唐,但走过了的足迹是不会磨灭的。那个年代其实是在为一个虚幻的理想奋斗,可是我们的青春却是充满了激情和向往。时间带走了一切,却带不走我们心底的记忆。看胡正丽珍藏的老照片,如读历史。青春无悔,青春长存。
2013.3.24 仁川
青春无悔,青年初期的经历,许许多多的第一次,对人生的第一次,就是历史老人家也不会指责,而是宽容地露出微笑。何况,我们本来就义无返顾、忘情地投入,谁会以为那时付出没有收获?每一代人都面临自己的时代和现实问题,所有的往事必定沉淀那个时代的内涵,今天很容易看出那个年代——20世纪六十年代初期的高中生具有的特点——高喊青春万岁走向未来!正如我在修筑汉丹铁路时写的《突击队长王元忠》最后的一句话:朝霞迎面照来,显得一身光彩。
【后记】高中毕业恰是六十年代开始,我生于1942,上小学是从1948年开始,那时在武昌三道街二女师附小一年级,解放后即1949年9月后转到武昌十小。1966年曾被一伙红袖章滑稽地视为“十七年修正主义黑线”的代表和牺牲品,恰说明我是随着新中国一起成长的一代人。四零后,今天至少都在76岁以上,乃一波曾经起伏不定又归于平静的水,现在仅仅活着而已。我们的经历,虽有过一系列政治运动,其中最大的莫过于文革,但绝大多数人基本平平常常地度过了大风大浪的岁月。我们恰好避过五七年、反右倾,在大跃进和困难时期正在高中和大学,不乏积极向上的冲动,多次以工作队员身份去改造农民,直到大学毕业的1965年8月似乎都站在社会正面为革命奋斗。从1966年7月起,全身心地投入运动,并没有受到特别挫折,尽管像我之类不多的年轻人在初期被工作团打成“反革命”,后来就因此平反后更加“革命化”,满腔热情参加社会派性斗争,自以为捍卫着无产阶级大业,执著地“高举”,自以为是无产阶级接班人。直到广大干部下放才意识到我们一代终归属于“改造”对象,从省城分配四面八方的老广,里面包括了四零后全部。不论带着工资分配到工厂和县乡,所有人意识到自己被改造才有出路。1970年后,全国基本安静下来,四零后服从分配,老老实实,认认真真,在新的下放单位工作、学习和结婚生子,过着似乎岁月静好的日子。只是他们基本都没有从事专业或即使有专业也无用武之地,就这样迎来那个“十年”的结束。
真正有了事业感,应该是八十年代起,然而都时在中年,全力拼搏不过十几年而已,真是心有不甘哪!回头看,四零后总的是幸运的,没有大起大落,没有大悲大难,同学们同我一样,不论在什么岗位,干什么工作,基本平安无事,后来两次同学聚会或老友相见,也都互道安康,晚年静好。四零后应该说属于八九十年代各项事业的中坚,我们都奋斗过,作出了自己的贡献!可以说,夕阳下的我们问心无愧。
我们的经历可以证明这代人真诚、老实、本分、忠心。以我的《仁川日记》为载体,应该是比较真实地记载了我们一代思考过、奋进过、消沉过、获得过、革命过,只要是按照生活本来面貌记载,日记是最好的最有说服力的时代、社会、人生的见证! 2022.4.25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