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陈文炳《漫笔集》
陈仁川
跨入2010年,文炳兄精神愈加振奋,决意将退休后以“华南虎”之名开博以来的诗文,选编出版,名曰“漫笔集”,华南虎者,福建安溪人,属虎,今年正是挚友的本命年也。
我有幸读到《漫笔集》收入的文字,应该在2007年3月。记得首先是从“陈文炳吧”上看到,当时我们都未开“博客”,就在“吧”上写了一点感想——
“很高兴在‘吧’上看到《我的家——陈文炳忆昔》全文,一个人退休后,安安静静地让思绪像纷飞的蝴蝶,在流逝的五光十色的岁月时空寻寻觅觅,这本身就是一次惬意的精神旅行。上世纪七十年代,那时的政治活动许多时候体现在一次次‘革命文艺’会演中。全省各地专业余作者到省会看演出。我那时已经下放武都,而陈文炳亦在灵台县搞文艺创作。据说他创作的歌剧《友谊关》本是参加会演的,由于县上经费不足而无果。我们真正结识和交往则是都改行从事新闻工作后。八十年代中期,他办《中学生导报》,我在《法制导报》,常常同时参加省委宣传部召开的会议。因为投缘,不论什么活动,只要有机会,总是自然地凑在一起侃大山,彼此坦诚相见,无话不说。那时候,我才知道原来《延安颂》的词作者莫耶就是他的亲姐姐。
说到莫耶,很快想到文革开始的情况。1965年8月,我从中央戏剧学院戏剧文学系毕业后,分配到戏剧艺术工作室,没有工作一天,就同那一年所有新来的大学生一切安排参加甘南农村社教,直到第二年6月底才回省城。一到兰州,整个人就像突然扑在十二级风浪里,在闹哄哄的社会狂潮中,有种翻天覆地的感觉。无数大字报好像都在批判‘以阮、吴、雪、铁、莫为代表的反革命文艺黑线’,对前面四个人,那时我不知道他们是谁,而‘莫’就是莫耶,不仅很早就知道她的名字,而且在1962年,中戏纪念《在延安文艺座谈会上的讲话》发表二十周年的活动中,我参加了‘延安颂’大合唱。万万没有想到在甘肃的大字报看到‘莫耶’二字被打了叉叉!
奇怪的是,尽管开了一次次批斗会,却始终未见过莫耶本人。一晃又是好多年,大约是1974年吧,我还在地区创作组,当时的省群众文艺工作室通知去修改自己刚写的小剧本《新支书来了》,到省上后就住在单位办公室。一个晚上,正改本子,走进一位面目慈祥、笑吟吟的中年女同志。她关心地问我有什么困难?说到创作是一个艰苦的事业,渐渐就提起延安文艺座谈会。顿时,我明白她就是莫耶,于是,我很快讲起1962年那次《延安颂》大合唱。
1980年底,由于落实政策,我重返兰州,在群艺刊物《陇苗》担任编辑,却再也没有见到莫耶。后来,获知她的冤案彻底平反,出任省文联副主席。虽然,再没有机会当面得到她的教诲,但还是不时能够看到她辛勤笔耕的作品。”
于是,我在“陈仁川吧”上写了《陈文炳和他的姐姐莫耶》。后来,我们几乎同时有了博客,因为能够经常见面,除了互相在对方博客留言,也常常见面促膝谈心,多次听他娓娓讲述头绪纷繁、极富传奇色彩的家族史。每一次畅聊都给人留下惊叹的丰富的印象,回家后往往要继续看他博客上《我的家》,否则就难于记住那些复杂生动的往事。中国现在以家族为主题的文艺作品风云涌现,陈兄独特的家世和自身的经历,我以为任何人都会听之动容,也都会建议以此为背景,写一部深刻展示民国以降直至新中国改革开放的中国知识分子百年心路。
在《漫笔集》占主要篇幅的《我的家》,显示着一种厚重的、多色彩的人文内容,我感觉这正是该书文字中凝炼哲理和抒发诗情的历史来源。如果套用一个时髦话语——“关键词”,那么,陈文炳对家族和本人的记忆漫步,仿佛闪闪烁烁地出现许多可以串起有时代符号意味的“关键词”,例如:中外交往、海峡两岸、华侨携亲归来和新生代留美及其下一代具有美国国籍;民国烽烟、国共合作与斗争、共产党地下工作、抗日游击队、延安、重庆、武汉;孙中山、蒋介石、毛泽东、周恩来、徐特立、陈嘉庚、郭沫若、周扬、田汉、贺龙乃至沈醉;国统区演剧队、根据地红色戏剧活动、《延安颂》及早期反映革命队伍中的矛盾和问题的小说、建国以来的文艺工作;新闻和舆论监督、现当代报刊;解放后历次政治运动、平反冤假错案、改革开放前后的知识分子众生相等等。《我的家》俨然如近现代中国社会变迁的画卷,变化万千的一切必然给予作者深刻影响和启迪,但这种影响和启迪必定是潜移默化的,历史的和生活的经验沉淀下来,综合地甚至本能似地使陈文炳这位自觉的家族历史记忆的承载者,不断从回忆的涌泉中寻找“答案”、领悟人生真谛和凝聚浓浓诗情。
历经风雨,文炳兄更加显示着热爱生活、热爱人生、真理并于淡泊、乐观的心态中拓展其人格魅力,这些无不渗透在《漫笔集》的诗文中。证明一个人对世事的透彻,绝不意味晚年无所事事。对外界漠不关心、可以对他人无动于衷。正因为如此,“华南虎”博客的原创作品颇受博友的青睐,每天都有诗词唱和,有了一些虽未谋面却堪称知己的朋友。中国今日最引人注目的一个社会现象应该是:越来越多的老年人不甘寂寞,在网上华丽转身。选择“博客”(注:后来是微信),从而获得新的精神寄托,继续参与和发展对世界的话语权。《漫笔集》就是陈文炳阅读历史和现实后的思想结晶,也是他给自己本命年的一份“蛋糕”!
回顾一个人的生命历程,你的思绪也许要在某些时候久久地徘徊,问自己到底为什么当时会这样或者会那样地作出选择?!哲人说,历史没有“如果”。时间不会倒流,人生轨迹就像你一次次选择后形成的“心电图”。我多次在老陈自喻“豁达斋”的住处聊天,他曾经对自己好几次选择感慨万千,“如果”——老陈在沉思中问:“解放前夕本来要随二姐赴台湾,可我死活不肯离开妈妈,刀割似地嚎哭,结果留在大陆。如果,当时随之而去,后来的我将是什么样子呢?”我们议论这样一次选择,去和留的问题上看来没有主观的意愿;可是,孩子转瞬间的情感依恋,仍然决定了一个人后来的道路。“没有如果”,他说“其实离不开相依为命的亲人,嚎啕大哭是必然的,至于未离开大陆,我不曾后悔”;“如果”,陈文炳说到另一次选择:“我的一位世兄在改革开放后,计划在家乡投资办一所很有规模的学校,有意请我当校长。那时,我早已从县回到兰州,在教育科学研究所上班。我十分犹豫,彻底告别‘铁饭碗’缺乏信心,终于还是放弃了这个机会。”对这件事,我以为无法判断选择后的利弊,不过,有一点可以肯定,那就是几十年已经习惯全民所有制,我们的思想、行为处处同“铁饭碗”有着根深蒂固的联系。再说,我们都不年轻,不到走投无路不会轻易“下海”。可见人的选择,事实上与特定的生活经历和息息相关的环境、同他的性格和人际关系有着必然的联系。“如果”,文炳兄说,还有这样的几次选择的重新决定命运的机遇。事后看,如果作了当时某一次选择,可能有更好的前程,为什么没有选择那个“从天而降”的机会呢?难道不还是个人的思想和性格起作用吗?!我们谈笑着“如果”,回头看看,人的一生过去的几十年间,除了“组织”的不容置疑的安排,当自己有了机会,事实上并不会有多少出人意外的抉择,这也许就是我们这代知识分子的时代烙印或者宿命吧。
在虎年,品尝“华南虎”纵横施展文字威力结出的精神硕果,不亦快哉!古人云:“老来文章不值钱”,这是一句大实话;而“老来文章诗意浓”,同样是可圈可点的心里话!正如文炳一首藏头诗(难舍情缘):“难得博友相言欢,舍却忧思展笑颜。情谊来自网络处,缘分微心品甘甜。”
(附言)如今,我们都是八旬老人,心仍年轻。文炳兄依然诗情浓浓,日子平静而幸福。由于防疫不便走动,感谢电脑和手机让相距变为眼前。如今,他的故乡已为他姐姐莫耶建立纪念馆,也是福建安溪红色旅游打卡地。只是不能亲眼去看,实为我此生遗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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