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到处有各式各样的博物馆,人们回忆往事、记忆往事、懂得往事,是人类认识自我的重要手段和方法。具体到个人,又怎样记住他们自己的往事呢?常说人不过三代,也就是你以为自己的存在总会有人记住,其实,到了孙子一代就开始淡忘他们自己的爷爷奶奶辈了。一位老人去世,儿女在国外非但没有回来处理后事,还对买了老人住房的人告知,家中一切任由处理。买房人是位有文化教养的中年人,收拾房子时看到爷爷留下大量的精神遗物:几十本日记、历次获得的奖状、荣誉证书,还有一堆书信、照片,他仔细翻看后,心里比便宜购得此房还要高兴,因为他因此了解了爷爷一代的社会经历;同时为其儿女的所作所为感叹万分,为他们的不仁不义的行为感到悲哀。一个人才不过到了第三代,就被弃之不顾,视为一堆垃圾。后代如此无情无义,爷爷活着时是绝对想不到的。
但是,具体到我自己,虽然对祖辈不会如此忘乎所以,但真正说来,并不了解爷爷、父亲他们的所思所想,他们经历中有过什么应该记住的事情,他们想过什么、希望什么?当我上世纪九十年代第一次去父亲的老家——苍南农村,有幸看到已延续二十几代的家谱,尽管非常感激家谱的存在,但对上面的任何人都不了解,他们都经历了什么?家谱仅仅只有各家各户的一代代的姓名,并没有任何其他记载,就是这样的记忆,也令我感动和满足。于是,想到我自己,已经是爷爷辈了,也有留在电脑上的日记、文章以及出版的作品和大量照片等等。可是,当我看到儿孙没有谁对这些感兴趣,像前面说的儿女在国外,让陌生的买房人如同垃圾一样随意处理爷爷留下的遗物,我想这样的事情绝不会是个别现象。我还活着,心里是对后代不报期望的,所以,尽量将所写发到网上,总可以多几个人看,也是一种心理安慰而已。
最近,在一个政协文史办编的集子发了三篇回忆文章:评书大师刘兰芳在兰州;三十六年前的一场特殊的晚会;文革初省文化系统“8.24、8.26事件”。刘兰芳是上世纪八十年代走红的评书艺术家,是我在扬州全国曲艺家开会时认识并邀请到甘肃演出的,她果然如邀沿河西走廊认认真真地演出和传播评书文化。后来当了全国曲协主席,曾经来兰见过面,可惜以后再无联系。我要着重讲的是“一场特殊的晚会”,那是1985年出现的犯人到社会演出的特殊现象,至今再没有类似的演出。我因为办法制报,得以组织和具体操办此事,当时成为兰州一大新闻。然而,退休后,当有机会去监狱时,同多位管教干警聊天,问及此事,居然没有一个人知道。为此,我特意去监狱局,进门遇到自然是传达室的人,听我说送一本书并讲了内容,竟不屑地说什么你这大年纪,这是没事找事。到宣传处,当时有四人,仅一位说她母亲看过犯人演出,而其他人包括处长都说不知道还有这样大的一件事,非常感谢我为甘肃监狱史增添了内容。为了留住历史的记忆,我一个早已退休的老人心甘情愿专门跑了一趟。离开监狱局,心绪复杂,我又一次感到记住应该记住的往事有多难!将难忘的往事“定格”是一件并不容易做到的事。
一个平凡人,不希望也不可能在历史的长河留下足迹,然而社会必须健全自己的记忆,因为一代代都希望了解过去了的有意义的往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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