爷爷离开我们50多年了,但他的音容笑貌、为人处世和他的一言一行至今我还记忆犹新。
爷爷一生乐观健谈。他个头不高不矮,不胖不瘦,花白的头发,黑黝黝的脸,脸庞上布满了深深的皱纹。爷爷爱抽旱烟,旱烟袋经常挂在他的脖项,不管走到哪里他都要抽几口。由于常年劳作的原因,他的腰已经驼背,手长满了老茧,却显得粗壮而有力,一位老农民的派头。
那时家里很穷,爸爸成年累月在外给油坊主打工轧油,家里的农活全落在了爷爷、大娘和妈妈的肩上。记得我初小毕业后,就因家寒父亲让我留家辍学,我就成了爷爷的“跟屁虫”,干不了大的干小的,干不了小的打土块,纵有满腹不悦,也不敢违抗父令,老老实实地跟着爷爷学做庄稼。
爷爷也很耐心,就是我不小心干下了错事,他也不急不躁,总是给我讲道理。比如锄草,每次锄草时他都要现场教我如何锄地:两手一前一后紧握锄把,两腿同样也是一前一后,前腿要弓,后腿要蹬,瞅准了草根用力拉动,我就按照爷爷的办法学着锄地。
锄着锄着就“噌”的一声,我也“呀”了一下,一棵禾苗在我的锄头下被判了“死刑”,爷爷非常心痛。我想“这下就等着挨批吧”!可爷爷不,他走到我的跟前,说:“如果草离苗太近,就弯下腰去用手拔掉就行。”
锄到半晌,我感到有点困乏,心机一动,就开始磨磨蹭蹭,不是说渴了,就是说饿了,爷爷只好让我提前回家。后来,爷爷也改变了战术,上地时就带上干粮和糖开水,不到半响,就喊我到地头树下歇歇,喝口水,吃块馍。经过一段打闹磨练,我也慢慢地适应了“戳牛屁股后半截”的农民生活,视农民为光荣。
爷爷怕我干活寂寞,一休息下来就和我谈天说地:“勤劳是人生的根本,是人的天性,要想吃得好,有钱花,就必须先付出,只有付出了,才能有回报。”“不怕光景赖,就怕你不干”“不吃苦中苦,哪有甜上甜?”其实,这些话的本意就是爷爷教我“怎样做人”!他的教诲,至今我还铭记在心。
有一年,爷爷在村南陆地种了10亩西瓜,因为我已复学,瓜田里的打掐、压蔓、除草等就全靠爷爷一个人。爷爷为了多干点活,又生怕错过了瓜苗有利摆弄期,便成天不回家,只得让妈妈送点汤、菜、馍,我只能在星期天帮着爷爷在瓜田里做点活。
当西瓜快要成熟时,学校放假了,我就天天晚上牵着大黄狗陪着爷爷看瓜。突然有一天,天气阴得沉沉的,好像要下雨的样子。爷爷坐在庵外乘凉,模糊地看到地头有个黑影在晃动,我就立身出庵准备放狗。可爷爷拦住我,说:“千万别惊动,丢了西瓜是小事,地头是个丈八崖,如果他慌乱踏空了脚跌下去就成了大事!”爷爷蹑手蹑脚脚地向地头慢慢移动,那人弯着腰只顾找熟瓜,不防却让爷爷抓了个现行。他是三娃,被吓得跪在地上求饶。爷爷却说:“别怕,随我到庵里来,满合(我的乳名)也在那里呢,耍耍再回也不迟。”爷爷从庵里抱出来个丢籽西瓜,让我和三娃一起吃。
临走时爷爷又给三娃抱了一个。三娃走后,我问爷爷:“为啥还要给他抱一个?”爷爷说:“三娃家和咱家一样,恓惶得很,想让他家买个西瓜比上天还要难!这种人咱不帮忙谁帮忙?!”爷爷的扶贫济困至今我还记得清清楚楚,令我佩服得五体投地,他的这种乡亲情、善良心,平易近人的做法,给我上了一堂生动的政治思想课,让它在我的心灵里生根发芽,茁壮成长。
还有一件事,那就是拾粪,至今都定格在我的记忆里。
那时,农村还没有化肥,农民就连“化肥”这个名字也没有听说过,庄稼的肥瘦只能靠农家肥来供养。但当时我村的大牲畜也不多,要想肥地,就得拾粪。
于是,爷爷天天东方鱼肚白时就起床,拿起铁铣,扛起大筐,向村外走去,边走边拾,直到自家地头时,才把拾来的粪倒在地头。积少成多,日久就堆成了一个大粪堆。
后来,农业集体化了,我家也没地了,但爷爷却改不掉拾粪的习惯。仍然是天不亮就扛起粪筐到村外拾粪。有人劝他:“年龄大了,应该歇歇了!”他却说:“没事!人老了还是活动活动筋骨好!”也有人说:“现在土地归公了,用不着你再拾粪了!”他却说:“土地虽然姓了'公’,但块块都有咱一份!闲着没事,为集体拾些粪反倒觉着心里踏实!”
爷爷就是这么一个人;背了一辈子粪筐,拾了一辈子粪,为多打粮食操了一辈子心。单干时如此,集体化时仍然如此。
那个档儿,我就在龙居中学毕业了。一毕业,每天天不亮,爷爷就把我叫起来,让我和他一起拾粪,说是要领着我锻炼身体,呼吸呼吸外边的新鲜空气。后来我才知道爷爷的良苦用心是为了培养我对农村的热爱,对农民的敬仰,对脚下土地的情感。在他的教育下,我终于成了一个新型农民。
这就是我的爷爷王茂德,他的心血与汗水、勤劳与善良、平和待人、无私奉献,特别是身教胜于言教,他都做到了,而且做得很好。他的一言一行在潜移默化中感染着我,激励着我在人生坎坷风雨的长河中,永远永远地要做一个好人,做一个对社会有用的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