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栖身的这座城市，绝大多数年轻人不给尚未老透的“老东西”让座已早成惯常，而想不到这种“版本”还在逐步升级。

有天进城，上车后，我移至车厢后部面朝前站在后门斜对的那根立柱旁。车子行进四五站后，身边座上的年轻人下车，我想，这不用说就该我坐了吧。谁知，此时台阶下一位少妇竟志在必得地硬是从我把扶柱子的右臂下低头挤过而毅然抢占，然后将头扭向车窗，故作潇洒地玩起了手机。又是几站过去，少妇下车。我又想，这回总该轮到老东西了吧？可万万没有料到的是，忽见身后一六七岁的小女孩，正在其母（看样子是）的示意下动作麻利地从我左后侧如法炮制。之后，其母从容而随，和小女孩搂坐一起，二人饶有兴味地叨开了儿歌。

我终于傻眼，然后想哭。

其悲者，一是伤心这个社会的普遍冷血，二是更伤心造成这种冷血的无常气候和“酱质”土壤。《三字经》开头说：“人之初，性本善”。我对此向谓不信。那是因为，人类是从低等动物演化而来，其基因所携，应该如大师霍金所认为的“自私和贪婪”，或是像莎翁所说的“一半是天使，一半是野兽。”而至少也是“愚顽”才最副其实。也许正因如此，所有文明社会才不仅将“以人为本”列为国家理念，也更以法制圭臬和国家机器，作为保障社会安宁的最后一道钢铁防线。就学校教育而言，也绝非仅仅只满足于表面文字和秀语层出的显性堂皇，而是巨细无遗，首先教以如何做人。社会上，更是处处以公权的榜样为范，去对自己的臣民尤其是下一代进行润物无声的潜移默化和一言一行的正面熏陶。这些，才是最为宝贵的社会积累，一种无形无价的道德资产。“一个贵族须三代培养”，正是这种递进式积累“工程”非我般的类比。事实证明，这种良性人文生态一旦形成，修身处世观念代代相因而“融化在血液里，落实到行动上”，你想让社会风气败坏似乎都难。在巨大的灾难面前，我们这儿是“让领导先走”，而人家却是妇女和儿童先撤。回顾一下《泰坦尼克号》、“911”事件以及最近的日本特大地震等生死关头的动人情节，就足以领略什么才是真正的良知和人类文明。

我域虽自称“文明之国，礼仪之邦”，我们大小学校的德育教育也更被列为主要内容，加之主流社会的舆论引领，而“文明家庭”、“文明校园”、“文明村”、“文明街区”、“文明单位”和“文明城市”等“光荣称号”则更是遍地开花，大有四海普及之势，有些单位的“文明”奖牌甚至都密密麻麻的镶到了大门门首之上。可实际状况如何，自是有目共睹。毋庸讳言，由于世风日下，“无为有时有还无”，则必然导致精神信仰危机。而公共信仰之塔一旦轰然倒塌，以我为核心的极端个人主义便会大行其道而占据人的灵魂主宰，其私欲与贪婪也便随着社会道德底线的一堕到地而无限膨胀，无所顾忌。无疑，造成信仰危机的根源就在于强势阶层的频频失信与失德，权力的独享与通吃。于是，随之便定会是广大“愚氓”的心理失衡与麻木跟进。

我想，人性不光彩的“一半”多是靠了具有无边法力的“锡封”才能够被老老实实待在“胆瓶”里的，而这锡封也就是法律的铁腕，社会道义的制约，人之良知的自我惕励，尤其更是公权的示范和表率作用。“上梁不正下梁歪”，就是这种作用负向效应的草根表达。

有时，当一旦发现我们的城市在突击性而不惜血本地整饬直观环境，便知必是为了“迎接”什么什么，“申请”什么什么。而此时，市政方面不仅会将引车卖浆之类的小商小贩彻底搞定，还往往强行将几乎所有商铺的招牌一律换新，甚至连一些主要街区的道沿都被漆成黄色。每目睹这些，“老东西”更是想哭，其心哀的程度绝对超过在公交车上的不幸遭遇。